《夜班编制》 (第1/3页)
手机屏幕幽幽的光,映照着陈废那张因长期睡眠不足和营养不良而显得格外憔悴的脸。他像一尊凝固的雕塑,只有手指在机械地、近乎偏执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刷新。“守一方安宁,享一世清闲。月薪两万五,坐岗,包豪华单间宿舍。”永安殡仪馆的招聘启事,像烙印一样刻在他视网膜上,每一次刷新都带来一阵刺痛。这行字滚烫得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干涩的眼球,也灼烧着他早已麻木的神经。
“骗鬼呢?”他喉咙里滚出一声短促而沙哑的嗤笑,带着浓重的自嘲和疲惫生活磨砺出的本能怀疑。两万五?坐岗?豪华单间?在这座人满为患、房租高企的城市里,这待遇好得不像人间该有的东西,更像是…某种来自另一个维度的诱饵。他下意识地滑动屏幕,退出,手指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又鬼使神差地点了回来。那行字依旧刺眼地悬在那里,散发着不祥的甜美气息。
账户余额的提示短信适时地跳了出来,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个位数的冰冷数字,瞬间冻结了他那点可怜的嗤笑。房租明天到期,房东那张刻薄的脸仿佛就在眼前晃动。泡面箱子已经空了三天,胃袋正发出空*他盯着“永安殡仪馆”那几个字,仿佛看到了一丝微光,尽管那光来自幽深的地底。他猛地吸了一口浑浊的空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又或者只是被绝望推着向前。他记下了地址和时间,今晚23:45分,值班室面谈。
深夜的城市并未完全沉睡,霓虹灯在远处妖异地闪烁,车流如疲惫的血管在远处流淌。但陈废所走的这条路,却仿佛被城市遗忘的角落。路灯昏黄,光线被浓稠的夜色吞噬大半,只能勉强勾勒出脚下坑洼不平的人行道轮廓。两旁高大的梧桐树在夜风中簌簌作响,巨大的黑影投在地上,张牙舞爪,像伺机而动的怪物。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说不清的、混合着尘土、湿气和某种淡淡腥气的味道。他裹紧了身上那件洗得发白、几乎无法抵御寒意的薄外套,每一步都踏在寂静之上,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显得格外突兀和孤独,仿佛在宣告着一个闯入者的到来。
不远处,永安殡仪馆的轮廓在夜色中显现。它不像普通的建筑,更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大而古老的史前巨兽。主楼方方正正,线条冷硬,窗户黑洞洞的,没有一丝光亮透出。几座附属的小楼如同巨兽的爪牙,沉默地伸向四周。围墙很高,顶端嵌着尖锐的防盗铁丝网,在稀薄的月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整个建筑群被一种沉重的、几乎凝滞的寂静所包裹,与远处城市的喧嚣形成诡异的割裂感。大门上方,“永安殡仪馆”五个字的霓虹灯招牌,红绿相间,却坏了大半,只有“永”和“安”两个字在神经质地、断断续续地明灭着,像巨兽眨动的、充满诱惑又饱含恶意的独眼。那闪烁的光,在陈废眼中,确实像一只招引的手,冰冷而执着。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鼓足毕生的勇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漆皮剥落的铁门。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在死寂中拖得老长,如同巨兽喉咙深处的一声叹息。
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微弱的声响。陈废感觉自己瞬间跌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殡仪馆内部的空气更加阴冷潮湿,带着一股浓重的、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穿透了他单薄的外套,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得刺鼻,霸道地充斥在鼻腔里,但这股化学制剂的冰冷气息之下,却顽固地缠绕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甜腻腐败气息,如同腐烂多时的水果被强行喷洒了大量消毒剂,两种截然相反的气味诡异交融,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独特“殡仪馆香氛”。
走廊里的灯光是昏黄的白炽灯泡,光线微弱且不稳定,灯丝偶尔发出细微的“嘶嘶”声,将墙壁映照得一片模糊暧昧。墙壁是那种惨淡的米黄色,布满细小的裂纹和水渍晕开的痕迹,如同老人松弛的皮肤。长长的走廊仿佛没有尽头,深邃得令人心慌。墙壁上的影子被拉得奇长无比,随着他脚步的移动而扭曲晃动,像无数个潜伏在暗处的、形态各异的幽影在无声地窥视、跟随。脚下的水磨石地面冰冷坚硬,每一步都发出空洞的回响,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惊心。时间在这里仿佛彻底凝固了,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膜上沉重地擂动,成为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孤独的节拍。
接待他的是一位老保安。他佝偻着背,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式保安制服,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他动作迟缓得如同生锈的机械,每一步都带着滞涩感,关节仿佛在发出无声的**。他自称“老王”,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粗糙的木头上反复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撕裂般的质感,听得人耳膜发痒。他的眼神浑浊不清,眼白泛黄,瞳孔似乎蒙着一层灰翳,看向陈废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空洞。
老王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是用枯树枝般的手指,颤巍巍地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打印粗糙的A4纸,递了过来。纸张边缘参差不齐,带着毛边,显然是匆忙从打印机里撕下来的,甚至还能闻到廉价的墨粉味。《夜班安保守则》几个加粗的黑体字,像几块沉重的墓碑压在纸面上。
“记住规矩,规矩就是命。”老王的声音如同墓穴里吹出的阴风,每一个字都带着砭骨的寒意。他浑浊的眼珠似乎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扫过陈废的脸,然后伸出另一只同样枯槁的手,将两把钥匙塞进陈废汗湿的手心。一把是沉重的黄铜钥匙,色泽暗沉,带着岁月的包浆和冰冷的触感,上面刻着模糊的“值班室”字样;另一把是冰冷的铸铁钥匙,棱角分明,沉重异常,透着一种不祥的金属寒气,上面刻着“宿舍区”。
做完这一切,老王便不再看他,如同一个完成了任务的提线木偶,僵硬地转过身,拖着沉重的脚步,蹒跚着向走廊更深的黑暗中走去。那拖沓的脚步声“嗒…嗒…嗒…”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由近及远,最终彻底消失,仿佛被那片粘稠的黑暗彻底吞没。只留下陈废一个人,站在昏黄的灯光下,手里攥着冰凉的钥匙和那份仿佛带着诅咒的守则,心脏在胸腔里不安地悸动。
陈废低头,借着昏黄的光线,逐字逐句地阅读那份《夜班安保守则》。纸上的条款不多,但字字如刀,严苛到变态的程度:
第一条:绝对禁止离开值班室(0:00 - 6:00)。
第二条:绝对禁止回应任何敲门/呼叫(除非紧急红色内线电话响起)。
第三条:绝对禁止观看7号监控画面超过10秒。
第四条:绝对禁止在非指定时间(仅限6:00整)进入宿舍区。
第五条:任何异常,记录在案,无需处理,无需报告。 。
第六条:违反任何一条,视为自动放弃岗位及所有福利,并承担不可预知后果。
陈废的嘴角撇出一个不屑的弧度。荒谬!故弄玄虚!他随手将这份沉重的守则揉成一团,塞进了裤兜深处,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冰冷的规则也一起隔绝掉。两万五的月薪像一块巨大的磁石,牢牢吸住了他所有的理智和疑虑。为了钱,为了活下去,这点装神弄鬼算什么?他捏紧了那把黄铜钥匙,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他深吸了一口混合着消毒水和腐败甜腻的空气,朝着值班室的方向走去。
推开值班室厚重的木门,一股更浓烈的消毒水味混合着那股甜腻的腐败气息,如同实质的浪潮般扑面而来,呛得陈废一阵咳嗽。他定了定神,走了进去。
值班室出乎意料地宽敞,甚至显得有些空旷。墙壁是新刷的惨白色,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冷光。地面铺着崭新的、光洁得能映出人影的瓷砖。几盆绿萝摆在角落,叶片蔫蔫的,透着一股死气。最显眼的是对面墙上那一整排巨大的监控屏幕,足足有十二块之多,此刻在昏暗的室内闪烁着幽幽的蓝光,如同十二只冰冷的电子眼,冷漠地注视着房间的主人。屏幕下方是一张宽大的、看起来相当舒适的办公椅和一张崭新的金属办公桌。桌上摆放着一部老式的黑色座机电话,旁边是一部鲜红得刺眼的内线电话,还有一本厚厚的、封面印着《异常记录本》的册子和一支签字笔。角落里有一个小冰箱和一个饮水机。这里的一切设备都崭新、现代,与外面走廊的破败、整个殡仪馆的陈旧氛围格格不入,透着一股刻意为之的诡异感。
唯一的窗户被厚重的、深灰色的遮光窗帘严严实实地遮挡着。陈废走过去,拉开一条缝隙。窗外是死寂的、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只能勉强辨认出殡仪馆其他建筑模糊的、如同蹲伏巨兽般的轮廓轮廓。夜风不知从哪里钻进来,刮过窗外的某个缝隙或管道,发出持续不断的、低沉而哀怨的“呜呜”声,像极了女人在远处压抑的哭泣,又像是某种生物在黑暗中悠长的叹息。这声音无孔不入,钻进耳朵,缠绕在神经上。他立刻拉紧了窗帘,将那令人不安的声音隔绝在外,虽然只是心理上的。
他把自己扔进那张舒适的办公椅里,椅子发出轻微的承重声。前半夜,时间在百无聊赖中缓慢爬行。他掏出手机,信号在这里变得极其微弱,时断时续。他只能反复刷着缓存好的几个网页,或者玩着无需联网的单机游戏。监控屏幕上,十二个画面分割着殡仪馆的不同角落:空旷的告别厅、寂静的走廊、紧闭的停尸间大门、设备间、后门大部分画面都静止得如同一幅幅凝固的油画,只有偶尔闪烁的雪花干扰着画面,发出微弱的“滋滋”声,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宁静。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安全?陈废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甚至自嘲地笑了笑,看来这钱确实好赚,只需要克服一点心理障碍罢了。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
然而,这份虚假的宁静如同脆弱的薄冰,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悄然龟裂。
首先是视觉上的异样。大约凌晨一点左右,陈废眼角余光瞥见右上角监控屏幕(标号3,显示的是后门附近的杂物堆放区)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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