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火红・筋骨壮 (第2/3页)
吁出一口浊气,仿佛吐尽了连日烟熏火燎的疲惫。眼底那簇光,锐利如淬火的刀锋。
“王把头!” 她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立刻带人!挑蜂窝眼均匀、敲击声脆、颜色银灰带金属光的好焦炭!用干净麻袋装好!火速送冶炼坊!告诉他们,按‘三七礁三矿’的新配比(七份焦炭配三份精铁矿粉),拌匀!下炉!加大鼓风!我要看着炉火由红转白!看着铁水像熔了的金子一样淌出来!看它流得顺不顺!看它能不能浇铸出咱川东顶天立地的铁骨!”
这手中看似粗糙的银灰疙瘩,是吴明远从故纸堆里扒出的 “闷煤成礁” 古法启示,是综合了番邦水手口中 “石炭炼钢” 的零星传说,更是她带着这群最朴实的工匠,在这隔绝的山坳里,守着几十口土窑,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着火候 —— 何时封窑、留多大烟缝、鼓风强弱、闷烧多久…… 全凭一次次失败摸索出的血汗经验!
有了它,那冰冷的冶炼炉才能烧出足以熔化顽石的真火(焦炭燃烧温度可达 1700°C 以上,远超木炭的 1200°C)!那些深埋的矿石,才能被锻造成支撑未来的铮铮铁骨!这才是川东挺直脊梁的真筋骨!
坳内瞬间沸腾!工匠们欢呼着扑向窑膛,如同挖掘宝藏,小心翼翼地将银灰色的 “命根子” 拣出装入麻袋。那蜂窝状的结构,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如同点点星火,点燃了所有人心中的烈焰。炉火熊熊,映照着每一张沾满煤灰却熠熠生辉的脸庞。这自烟尘与烈火中诞生的筋骨,正承载着川东破浪前行的全部重量!
山风依旧卷着烟灰,但此刻闻起来,竟带着一丝甜意。远处的冶炼坊,仿佛已经传来了铁水奔流的 “哗哗” 声,那是川东筋骨日益强壮的呐喊。
第一百五十五章(续) 尺量地・心向学
平昌县,“劝学兴农所” 后院。 九月中,日头西斜,像颗煮得过熟的咸蛋黄,懒洋洋地挂在天边,把柳树蔫巴巴的影子拉得老长。
蝉鸣声一阵紧过一阵,聒噪得如同无数片破锣在耳边猛敲,给这闷热的午后更添了几分燥意。后院那间充当临时教室的土坯房,窗户洞开,却吸不进一丝凉风。屋里热得像口大蒸锅,十几个半大孩子挤在几条磨得发亮的长条板凳上,个个汗流浃背。劣质的松油蜡烛冒着黑烟,混着汗味、尘土味和新纸墨的淡淡气息,在燥热的空气里沉浮。
地上,摊开着一张老大老大的平昌县简图。图纸是厚实的毛边纸拼接而成,墨线勾勒出的山川河流显得有些稚拙,村落田亩也只是粗略的方块标记。刘子墨站在图边,他那身浆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衫,后背已经湿透了一大片,紧紧贴在略显单薄的脊背上。他手里捏着一根细长的竹教鞭,指着图上那些用朱砂和墨笔歪歪扭扭画出的、代表高低起伏的弯曲线条(简易等高线),嗓子因为持续讲解而有些发干发哑:
“…… 都听真了!想修水渠,把后山那股泉水引到前坡的旱地里去,头一条,也是最要紧的一条!” 他用教鞭重重地点了点图上一条代表山势的曲线,“就得弄明白 —— 哪儿是高山,哪儿是洼地!水往哪里流!是自高往低,还是中间有坎子挡着?这高低之差,就是水流的命脉!差之毫厘,水就可能引不到田里,白费力气!”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被汗水和好奇浸湿的小脸,拿起放在图边的两样工具:一根用硬木削成的矩尺(直角尺),尺身刻着简单的刻度;还有一把用韧性好的青竹弯成的步弓(简易测距工具,弓弦长度固定为一步,约五尺)。“靠什么弄明白高低?就靠它们!” 刘子墨提高了声音,“矩尺定方向,量角度;步弓量距离,算步数!按我方才在地上画的图,教你们的‘三角法’,分两组!一组由王二小领着,去后山那片坡地的东头;一组由李三狗领着,去西头!把你们能看到的坡势高低,用步弓量出步数,用矩尺估出大致的角度,记在发给你们的草纸上!回来,把你们量的点,在这张大地图上标出来!连成线!这就是那片坡地的‘筋骨’!是咱们修渠引水、开荒种粮的命根子!量错了,画歪了,水渠挖下去就是白费力气!听明白了没?”
“听 —— 明 —— 白 —— 了!” 孩子们参差不齐地喊着,声音里带着兴奋和一丝紧张。他们大多穿着打补丁的粗布短褂,赤着脚或穿着草鞋,脸上带着田野的风霜和懵懂的好奇。
小栓子挤在人群里,小眉头拧得紧紧的,像个小老头。他盯着地上那张大图上弯弯曲曲的 “蚯蚓”,又看看手里那根光滑冰凉却怎么也握不牢的木矩尺,再想想刘先生嘴里蹦出的 “角度”、“步距”、“三角法”…… 只觉得脑袋里像塞进了一团乱麻,嗡嗡作响,又涨又晕。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流下来,痒痒的,他也顾不上擦。昨儿晚上,油灯下,爹张石头摩挲着那张盖着红印的完税票,咧着嘴对娘说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来:“…… 剩下的谷子,都是咱家的!给娃买纸笔!让他好好学!学好了本事,将来不用像他爹一样,只会下死力气刨食!能看图纸,能算田亩,能管水渠…… 那才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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