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消失的“脚夫 (第2/3页)
粗气。冷风像无数小针扎着他汗湿后冰凉的后背。肺叶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扩张都带着烧灼般的刺痛。
巷子冷清得吓人。偶尔有人影闪动,也是缩着脖子抄着手,眼神麻木空洞如同泥胎木偶,贴着墙根“飘”过,彼此间连个眼神接触都欠奉。死寂是这里唯一的声音。
等。
罗尘死死盯着那挂着半块“米”字招牌的破木板门。他知道,整个罗家岙的消息,无论是东家娶寡妇还是西家闹瘟疫,无论保长朱富贵昨晚又睡了哪家的新寡,还是山里哪段路又翻了背盐巴的骡子……最终都会像腐烂物滋生的苍蝇一样,在牛二家这道门槛前嗡嗡打转,然后四散飞去。
饥饿感如同附骨之蛆,从绞痛的胃袋深处蔓延开来,比巷子里的寒风更锐利地切割着他的意志。口袋里空空如也,别说米,连一块能换口粮的铜板都没有。他用尽最后一丝理智压制住去墙角泔水桶翻捡的冲动——牛二家那条凶悍的癞皮狗,正瞪着通红的眼睛蹲在泔水桶旁淌口水。
又过了不知多久。
那扇破木板门终于“吱呀”一声推开一条缝隙。
一个干巴瘦小、穿着打满补丁棉袄的老头探出半个脑袋。正是牛二。他脸上沟壑纵横,如同被风霜虫蚁啃噬过的老树皮,细小的眼珠浑浊无神,警惕地扫视着冷清的巷子。当他扫过巷口土墙下蜷缩着的那个灰色单薄身影时,那浑浊的眼珠似乎亮了一下,又迅速黯淡下去。
是知道罗尘家刚被刮了个底朝天?还是同情他这落魄的赶尸人的后人?没人知道。
罗尘强撑着墙站起来,拖着那条沉得像灌了铅的左腿,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到破木板门前,停在那弥漫着淡淡霉变米粮和浓重泔水混杂气味的分界线上。
“牛……”罗尘刚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喉咙里火烧火燎,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家小子?”牛二浑浊的眼珠上下扫了扫罗尘那身泥污、脸色青灰的惨状,嘴角几不可查地撇了撇。他干咳一声,声音带着浓重的痰音,“粮食没了!真没了!朱保长刚派人拉走最后一袋皮咳!是粗糠!糠壳都没剩半把!自己个儿都揭不开锅了……”他絮絮叨叨地抱怨着,作势就要重新关门。
“不……不买粮……”罗尘用尽力气开口,声音如同蚊蚋,又带着被粗砺砂纸磨砺过的嘶哑,“打听……打听个人。”他艰难地吞咽了一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沫,灼痛的喉结上下滚动,干裂起皮的嘴唇嚅嗫着,吐出那个在舌尖滚动了一个早上的、带着浓重尸气和阴寒希望的名字:
“麻……麻七指爷……还在寨里么?”
这名字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魔力,刚一出口,牛二那张干瘪的老树皮脸上,松弛的眼皮猛地一跳!他浑浊的眼睛瞬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惊讶?疑惑?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他不再急着关门,但也没让罗尘进来。只是倚着门框,浑浊的眼珠里那点微光彻底黯淡下去,甚至带上了一抹萧索的灰败。
“老麻头?”牛二叹了口气,那气叹得仿佛从几十年腐烂的时光里透出来,“早没啦!”
罗尘的心猛地一沉!浑身的血液都仿佛瞬间凉了半截。
牛二却没停下话头,像是被这个名字勾起了满腹牢骚和积压的陈年霉气。
“前年开春儿,县里要人‘剿’盘踞东边老鹰嘴的杆子。朱保长带着人手,挨家挨户抓丁拉夫!你爹妈那时候还没死透……咳咳!”牛二似乎意识到说漏了嘴,干咳两声掩饰过去,“……老麻头都什么岁数了?瞎了一只眼,那七根手指头听说还是早年赶尸时让粽子(湘西对行尸或僵尸的俚称)给折了的!身子骨垮得像个空壳子,走路都打晃!就这,朱保长那杀千刀的不也没放过?硬是被乡丁捆麻袋似的拖走了!扔去给官爷们背子弹粮草!”
牛二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浓浓的怨气:“你说说!那是什么地方?老鹰嘴啊!流弹跟下雨似的!听说……就听说啊,”他压低了声音,小眼珠子左右瞥了瞥,仿佛怕惊扰了空气中某些游荡的鬼魂,“连个囫囵尸首都没找回来!骨头渣子都让炮弹子炸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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