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认父 (第3/3页)
撑满眼睛和胃囊。幸福涂满了阳光,明媚鲜艳,流光溢彩,放眼天空,天空那么大的轮廓,天空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属于自己或即将属于自己,显然钱继渊想从这间屋子里找回那个童年。
那是父亲最高规格的给予,那些镜像已经模糊,更不要说蔡红芳和钱林同。
钱继渊这才感到这个家的各个角落都闪烁着某种高级感,这些高级感是精美绝伦的物品营造的,就是蔡红芳和钱林同的衣着穿戴,也透着精致与完美,哦,他们正在幸福着。
钱慕尧仿佛要拯救一艘沉船,他是舵手兼艄公,他要打破这样的尴尬。
“啊,要不,咱俩喝一杯。”
“应该喝一口,这是多少年了,不是多少年,是多少天,你看年月换算成天来,好像就更长一些,长这么高,这是多长的日子啊。”钱慕尧给钱继渊倒上酒。
可能这个空间太压抑,酒在拼命制造出芬芳,并弥散开来,轰轰烈烈,仿佛一个集团军的开进,它们迅速进入阵地,酒香的荡漾可以涤荡许多东西。分明父亲为他找来了救兵,进行了排兵布阵,这酒挽留了他,他坐在父亲的对面,让他一次次举杯,他流下泪来,这陌生的酒味唤起了他许多的东西,身体承载了许多东西,见到父亲想说出来,现在什么都不用说了,酒说出了一切,他们父子默默对饮,长久没有说话。
哦,原来这就是酒。
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不仅没喝过酒,甚至也没闻过那酒的香味。
酒香从空中降落,包围你,抓牢你,瞬间向你的肉骨渗透,沁入心脾。瞬间父亲不仅出现在面前,也进入了他的毛孔,那是父亲的固态、液态和气态。
酒香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它高级又有趣。这个世界上的人,这个世界上的东西,高级了就无趣,有趣了就不高级,又高级又有趣的,大致在宠物那里能找到,当然一切美酒除外。
酒杯张着口,它想说话。
钱继渊却突然听到父亲的低低的一声叹息声。
他这是在说话?他这是在叹息!有时叹息是在说话,有时叹息只是叹息,他在叹息,继而又为这声叹息而叹息!
二人分别陷入各自的尴尬与无奈。
酒这东西真他妈的不是东西,你不善待它,它立刻变脸子变味,轻轻一个啜饮,喝下去的竟是苦酒,那种浓郁泛滥的香没了,扎心刺鼻的东西穿肠而过,甚至能够挤出你的泪来。
这是钱继渊第一次喝酒,第一次与父亲喝酒,第一次当着蔡红芳的面喝酒,第一次感到尝到了人间那种极致的酸甜苦辣。
他知道酒不是这样喝,这样喝下去的不是酒,可他们之间,空气酒气都是那样的僵硬。是蔡红芳的眼神在他们的酒中渗入了另外的东西,那东西有毒,让他们喝下去的不是酒,喝下去的是一种沉重。
这是一种对抗,是火力袭击,父亲已经迅速调整了自己,他在作退避状,他已经找到武器和掩体,这武器掩体就是酒,他在躲避,在观察,在叹息,根据战场的情势作下一步的攻守,实在不行,一饮而尽成大醉状,难得糊涂状。
分明感到酒杯的小人状。
怪不得那么多人在喝酒,怪不得有人喝着喝着就笑了,有人喝着喝着就哭了。
他真想哭想笑。
“在读书吗?”
“啊,在读大学。”
“大几?”
“大四。”
“啊,这就好,真正成大人了,就要踏上社会了,这就好!”
他与父亲碰了一下杯子,完成了父亲间最亲密的一次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