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杂色 (第3/3页)
么,还不开车。”钱慕尧在一边说。
“噢。”父亲在叫他,他从梦幻中惊醒,忙打火发动了汽车。
“继渊,你不要恨我。”
这个父亲其实离你十万八千里,哪怕他就坐在你面前,他也没有能力拉近与你的距离。
“当然,穷人家的孩子也有极其强悍的,可你不是,从里到外你都很普通,慢慢来吧,只能慢慢来。”钱慕尧说。
好,慢慢来,我就与你慢慢来。
如果钱慕尧有急事出门,钱继渊就将那车的速度调整到刚好遇到红灯,这法儿挺损,钱慕尧急的“噢噢”乱叫,他有急事,他每件事情都是那样紧急,需要风风火火,奔跑着去做,现在是救火救命,那一刀子没切下去,真该死,切下去了,我们父子二人就不会这样丧魂落魄,不会这样丢盔弃甲,如今还要活得优雅从容已经不可能了。如今救火加救命,这个世界你遇到事情只能自救,没有人能救你,所以他现在一路奔跑,仿佛只有奔跑着才能救活钱江公司。
前面绿灯剩个尾巴,一踩油门车子就会闯过去,可钱继渊偏偏踩了刹车。
“难道你也是土牛木马?”钱慕尧说。
他说出这话时仿佛是在骂自己,显出十分地痛苦相。
“爸爸,您知道,有时人就是这样地不走运,仿佛老天爷有意要和你过不去。你瞧,又是一个红灯。”
红灯不急不慢地跳跃着数字,一品官老爷一样地傲视着路人,恨不得让路人跪下来磕头,才肯放他们一马似的。
这一盏盏红灯让钱慕尧七窍生烟,而钱继渊快乐无比,这是在报复吗?是,父亲根本没管他在看守所里的死活,这一家人还趁机将周紫洁领进家门。
虽然周紫洁与自己并无恋情,但这对他难道不是一种羞辱,这种羞辱带来的内伤甚至超过蹲大狱。
钱继渊打通了魏书梅的电话。
一走出看守所他就想给她打电话,但他有些迟疑,他这样吃过牢饭的,人家会不会嫌弃他?
电话接通后,果然对方的语气有变。
魏书梅说你不要过来。
又加了一句:“你千万不要过来。”
“晚上,我们找个地方见面。”她又说。
钱继渊心里“咯噔”一声,心想魏书梅知道自己蹲大狱的事情,一定嫌弃自己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
晚上他来到相约的公园见面。
钱继渊心里十分忐忑,他担心魏书梅的拒绝。
魏书梅如约而至,面孔并无他期盼的笑容,而是一脸的凝重。
“继渊,我已经结婚了。”
“什么?”钱继渊跌坐在长椅上。
“书梅,为什么?我已经向你做过表白,你也是答应的。”
“继渊,我比你大十岁,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我若那样想,是一个女人的贪婪,也是对你不负责任,我们相差这么大的年龄,不可能永远生活在一起。这段日子你给了我许多,我会珍藏一辈子。但作为女人,我要面对现实,继渊,你还年轻,不要被眼前的困顿困扰。”
“书梅 ,我刚从大牢里放出来,之前我有过理想,热情,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如果你和萌萌在我身边,我还有份温暖,有个奔头,你若离我而去,我真的成孤魂野鬼了。我会陷入绝望,这种绝望是全方位的,前途、家庭、个人情感,一切的一切。我会被抽走灵魂,我将面对怎样的深渊,就算是可怜我,你也不能抛弃我。”
“我说过,我们这个年龄的女人,只为女儿而活。”
“我可以成为萌萌的爸爸。”
“萌萌其实是有爸爸的。”
“她爸爸是谁?”
“她爸爸也是个吃牢饭的。”魏书梅说完这句话,立刻加了一句。“可那个男人与萌萌有血缘。”
“千万不要相信血缘,我有个有血缘的爸爸,我告诉你,对于混账的人,血缘一文不值。”钱继渊说。
钱继渊记得,他几次追问过她丈夫的事情,她一直避而不言,显然这里面有故事。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萌萌的爸爸究竟是谁?
“几年前我在出长途时,车子突然抛锚,已是晚间,前不巴村后不巴店,我十分害怕,这时一辆车停下,一名男司机下了车,他操起工具给我修车,不一会儿车子修好了,我正要感谢他时,他却一把抱住我,并将我拖进野地里,我死活不从,可他还是强奸了我。我记下他的车号,报了警,那男人被抓,可不久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我已经三十岁了,决定把孩子生下来,于是有了萌萌。等有了萌萌,看着萌萌的可爱,我对那个男人突然恨不起来了,在亿快出狱的时候,我心底里涌出一个念头,让萌萌拥有一个爸爸。我终于鼓足勇气,带着萌萌去探监,告诉那个男人,这是他的女儿。他也答应出狱后与我们在一起,现在他出狱了。”
“你们毫无感情,怎么生活?”
“继渊,生活也可能是这样子的,面对破破烂烂,学会缝缝补补。”
“继渊,就让我做你的姐姐吧。”
魏书梅掏出一个小包裹打开,是那尊弥勒佛。
“这尊弥勒,是我出长途时在外地的一个地摊上买的,我很喜欢它,后来就当成保护神放在我驾驶室里,它陪我走南闯北,至少陪我走过十万八千里路,当我累了烦了,就觉得他看着我笑。人要活得像尊弥勒,泰然、释然,像弥勒那样,将所有的沉重不堪都能放下。生活的沉重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放不下,因为太重放不下,因为太乱放不下,因为方向的迷失和勇气的丧失放不下。弥勒给我安稳快乐,让我一步步走到今天。今后我不能陪你,就让这尊弥勒陪你吧,让它给你带来好运。”
钱继渊怀抱着那尊弥勒转身离去,他知道这段感情已经无法挽回,他满眼是泪,走在大街上。
弥勒的笑容如此庞大强悍,以至于觉得这笑容本身是个奢侈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