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捡回家了 (第3/3页)
一丝不易察觉的拖沓。他走到了它的纸箱旁,然后蹲了下来。
它缓缓睁开了眼。
在昏暗中,它看到吴桐的脸。他的嘴唇紧紧抿着,下颌线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弦。他的侧脸,就在颧骨下方的位置,有一块正在迅速泛红的印记。
他没有看它,只是失神地望着地面。
然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站起身,走进了那个摆放着食物的、冰冷的白色柜子。很快,他又走了回来,手里拿着一片干燥的、散发着谷物香气的薄片。
是食物。
他把那块名为“饼干”的东西,掰成很小的碎块,一点一点地,丢进纸箱里。落在它的身上。
干燥的碎屑带来轻微的刺痒感。它没有动,只是任由他投喂。它并不饥饿,但它能感觉到,这个行为对眼前的生物而言,似乎是一种仪式。一种……安抚自己的仪式。
做完这一切,吴桐没有离开。他抱着膝盖,就那么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将自己缩成一团。他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地、无法抑制地颤抖着。
“你知道吗,”他开口了,声音闷闷的,从臂弯里传出来,像是在对它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每次喝多了都这样。”
它静静地“听”着。它不理解这些词句的组合,但它能捕捉到他声音里蕴含的情绪。那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着屈辱、愤怒、无力、还有……深深的悲哀。
“其实有时候,我真希望他别回来了。死在外面都好。”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的笑意,“可我又怕。我怕哪天接到电话,是让我去给他收尸。”
“很可笑吧?我竟然还怕他死。”
“我妈走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在医院里喝得烂醉,闹事。我一个人办完了所有手续。那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少年的声音很平,没有起伏,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但它能感觉到,那些平淡的音节背后,是早已溃烂成泥的伤口。每一次提及,都是在用钝刀子反复刮擦。
“他们都说我像我妈。安静,不爱说话。所以他看着我就烦。”
“今天在便利店,有个客人多给了我五块钱小费。我高兴了很久。就五块钱……我攒着,想周末去吃一碗牛肉面。就这么点事,我能高兴半天。”
“可他一回来,就全没了。”
“什么都没了。”
那些压抑在心底最深处、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的、腐烂的秘密和卑微的愿望,就像决了堤的洪水,朝着这个纸箱里的、沉默的怪物,尽数倾泻。
它一动不动。它成了最完美的垃圾桶,最忠实的聆听者。
它看着这个清瘦的少年,第一次将语言,和那种名为“痛苦”的复杂情绪,联系在了一起。原来,这种脆弱的、两足行走的生物,会通过发出这种有节奏的、无意义的声波,来宣泄自己的伤痛。
这是一种……多么低效而无用的行为。
但不知为何,当少年说到最后,声音开始哽咽,温热的液体从他的眼角滑落,滴在地板上时,它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某个地方,被这种陌生的情绪,轻轻地拨动了一下。
它伸出了一根最细小的、刚刚恢复了一点力量的触手,隔着纸箱壁,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碰了碰少年冰冷的脚踝。
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