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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棺中计

    第四章:棺中计 (第3/3页)

……”

    “杀个把叛军军官,换取信任,对‘血罗刹’而言,算得了什么?”斗篷人的声音冷得像冰,“安禄山为了取信史思明,连自己亲子都能杀。一个军官,一条命,换整个灵武城,换大唐最后的希望……这买卖,太值了。”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裴旻的心窝!将他最后一丝侥幸和幻想彻底击碎!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冻僵了他的四肢百骸!

    绝望!前所未有的绝望!比在乱葬岗被发现时更甚!比在灵武城下被万箭所指时更甚!他以为自己穿过了地狱,送来了希望的火种,却亲手递上了焚毁一切的烈焰!他以为阿芜是复仇的使者,却可能是索命的罗刹!

    “为……为什么告诉我这些?”裴旻抬起头,死死盯着斗篷人兜帽下的阴影,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斗篷人沉默了片刻。幽窖里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裴旻粗重的喘息。

    “因为,”斗篷人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太子殿下,信了那份密报。”

    裴旻的心猛地一沉!如坠深渊!

    “卫率府已按密信所请,点齐精兵,由大将仆固怀恩率领,连夜拔营,开赴西原……设伏去了。”斗篷人的声音如同丧钟,敲在裴旻的耳膜上,“此刻,灵武城内……守备空虚。”

    轰隆!

    裴旻只觉得天旋地转!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空!他身体一晃,颓然坐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溅起一片尘土。

    完了……全完了……情报是假的……灵武……要丢了……太子……大唐……

    无边的绝望和巨大的负罪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甚至感觉不到身体的冰冷和疼痛,只剩下灵魂被撕裂的麻木。

    斗篷人静静地俯视着瘫坐在地、如同失去灵魂的躯壳般的裴旻。火光在他身后跳跃,将他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扭曲,投射在幽窖冰冷的石壁上。

    “现在,”斗篷人那沙哑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从地狱深处传来,打破了死寂,“告诉我,裴敦复的女儿,‘血罗刹’阿芜……她最可能藏身的地方,是哪里?”

    裴旻空洞的双眼缓缓抬起,望向斗篷人兜帽下的黑暗。那里,仿佛有无形的火焰在燃烧。

    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阿芜……那个背负着血海深仇、又可能是安禄山麾下最致命毒牙的女人……她在哪里?他怎么会知道?

    然而,就在这巨大的绝望和混乱中,一个极其细微、几乎被他忽略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地道……棺材铺……长安……

    他猛地想起了!在长安,他第一次被阿芜拽入密道时,那条地道……似乎连通着一家……棺材铺的后院!那家铺子……好像叫什么……“寿安坊陈记”?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带着巨大的不确定和混乱。他甚至无法分辨这是真实的记忆,还是绝望中的臆想。

    斗篷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眼神中极其细微的变化。他蹲下身,凑得更近。那股混合着皮革、汗水和某种冷硬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兜帽的阴影几乎笼罩了裴旻的脸。

    “想起什么了?”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裴旻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巨大的心理挣扎撕扯着他。说出这个地点?如果阿芜真是血罗刹,那里可能是陷阱!如果……如果她不是……那里可能是她最后的藏身之所,也是自己洗刷冤屈、甚至阻止灵武陷落的唯一线索……

    时间仿佛凝固。幽窖里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裴旻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

    最终,那半张密信带来的如山重负,那对灵武城和太子安危的刻骨焦虑,压倒了一切个人安危的考量。他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用尽全身力气,从干涩灼痛的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字眼:

    “……长安……寿安坊……陈记……棺材铺……”

    声音嘶哑微弱,却如同耗尽了他最后一丝生命。

    斗篷人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他深深地看了裴旻一眼,那眼神在火光的跳跃下显得异常复杂。随即,他猛地站起身。

    “看好他。”斗篷人对台阶上举着火把的士兵丢下一句命令,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踏上了冰冷的石阶。厚重的斗篷在身后翻卷,带起一股冰冷的风。

    哐当!沉重的窖门再次关闭、落锁!最后一丝火光也被隔绝。

    幽窖重新陷入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死寂。

    裴旻颓然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身体上的绳索虽已解开,但无形的枷锁却更加沉重地禁锢着他的灵魂。极度的疲惫、伤痛、饥饿、干渴,以及那足以将人压垮的绝望和负罪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残存的意识。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昏睡过去的。或许是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崩溃,终于压垮了最后一丝坚持。

    混乱的梦境如同破碎的琉璃,交织着长安的尸山血海,朱雀大街上的冰冷车轮,乱葬岗的血色残信,地道里的幽冷光芒,阿芜背上狰狞的刺青地图,烽燧台下的血腥一刀,灵武城头的万箭寒光,还有……那斗篷人如同丧钟般的低语……

    “……太子殿下,信了那份密报……”

    “……仆固怀恩……开赴西原……”

    “……灵武城内……守备空虚……”

    不!不能睡!灵武!灵武!

    一股巨大的惊悸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裴旻昏沉的意识!他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同擂鼓!冷汗瞬间浸透了冰冷的衣衫!

    四周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死寂。冰冷。

    但是……不对!

    一种极其细微、却绝不应该出现在这幽深地窖里的声音,穿透了厚重的黑暗和死寂,钻入了他的耳中!

    咚……咚……咚……

    沉闷!压抑!富有节奏!

    仿佛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一下、一下、极其缓慢地……敲击着幽窖厚重的窖门?!

    裴旻全身的汗毛瞬间炸起!他猛地屏住呼吸,身体在冰冷的地面上绷紧如弓!耳朵极力捕捉着那声音的来源!

    咚……咚……咚……

    声音很慢,但每一次敲击都异常沉重,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不是士兵换岗的例行检查,也不是送饭的动静。这声音……充满了不祥!

    是谁?!

    是斗篷人去而复返?还是……阿芜?!那个“血罗刹”?!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裴旻的心脏!他挣扎着想坐起来,但身体的虚弱和冰冷让他动作僵硬而迟缓。

    就在这时——

    吱嘎——哐当!

    幽窖厚重的窖门,竟然从外面被打开了!

    一股冰冷刺骨的夜风猛地灌入!带着浓重的湿气和……新鲜的血腥味!

    昏黄摇曳的火光,顺着敞开的窖门和石阶流淌下来,驱散了下方一小片黑暗。一个身影,堵在了窖门口。

    火光勾勒出那身影的轮廓。

    不是斗篷人高大的身形。

    也不是士兵的甲胄轮廓。

    那身影……纤细,裹在沾满泥污和暗色斑块(是血吗?)的灰色斗篷里。鸦羽般的长发有几缕散落在苍白的脸颊旁。

    是阿芜!

    她竟然回来了?!

    裴旻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瞳孔放大到极致!死死盯着台阶尽头那个身影!她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她回来干什么?!杀自己灭口?!还是……

    阿芜站在窖门口,没有立刻下来。火光映照下,她的脸色苍白得如同透明,嘴唇却异常鲜红,仿佛涂了血。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穿透了昏暗的光线,如同两口冰冷的深井,直直地、毫无情绪地落在裴旻身上。

    她的手里……没有握着那把暗红色的长刀。

    而是……拖着一个沉重的东西!

    咚!

    她将那东西顺着陡峭的石阶,猛地推了下来!

    那东西翻滚着,沉重地砸落在幽窖冰冷的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滚到了裴旻的脚边!

    裴旻的视线下意识地移了过去——

    火光从上方投下,照亮了那东西。

    一颗头颅!

    披头散发!满脸血污!双目圆睁!那惊骇欲绝、死不瞑目的表情,在昏黄的火光下扭曲而狰狞!

    正是……那个在义庄下令将他们押入幽窖的队正!

    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在狭小的幽窖里弥漫开来!

    裴旻的胃部一阵剧烈的翻搅!巨大的惊骇让他几乎窒息!

    “看守……解决了。”阿芜冰冷的声音从台阶上方传来,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缓缓抬起脚,踏上了第一级向下延伸的石阶。

    靴子踩在冰冷的石阶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在死寂的幽窖里,却如同死神的脚步声,一步步逼近!

    裴旻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向了头顶,又在瞬间冰冷!巨大的恐惧和混乱让他几乎无法思考!她杀了看守的队正?她回来……是救自己?还是……

    他挣扎着向后挪动身体,后背紧紧抵住冰冷潮湿的窖壁,试图寻找一丝微不足道的依靠。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后——那里空空如也!匕首早已被搜走!

    “你……”裴旻的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破旧的风箱,“你……到底是谁?裴敦复……还是……血罗刹?”

    阿芜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她一步步走下石阶,灰色的斗篷下摆拂过冰冷的台阶。火光在她身后投下长长的、摇曳不定的影子,如同择人而噬的妖魔。她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在跳动的火光下忽明忽暗,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始终锁定在裴旻脸上。

    她没有回答裴旻的问题。

    当她的双脚终于踏在幽窖冰冷的地面上,距离裴旻仅三步之遥时,她停下了脚步。冰冷的目光扫过裴旻惊惧的脸,又落在他脚边那颗队正狰狞的头颅上。

    “灵武东门……”阿芜终于开口,声音如同冰珠滚落,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子时三刻。”

    裴旻的瞳孔骤然收缩!灵武东门!子时三刻?!这正是斗篷人所说,叛军主力将要趁虚猛攻的时间!她……她承认了?!她真的是血罗刹?!她回来……是为了确保自己这个“同党”不会泄露她的计划?还是……有更恶毒的目的?!

    巨大的愤怒和绝望瞬间压倒了恐惧!裴旻猛地挺直身体,不顾身体的虚弱和伤痛,嘶声怒吼,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你果然是安禄山的走狗!你利用我!你害了灵武!害了太子!害了……”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阿芜动了!

    不是攻击!她猛地抬手,从灰色斗篷内侧掏出一个东西,朝着裴旻狠狠掷了过来!

    那东西在昏暗的火光下划出一道弧线!

    裴旻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入手沉重!冰冷!带着金属的质感!

    他低头一看——火光映照下,那赫然是……一枚小巧的、造型古朴的青铜虎符!虎符身上,清晰无比地镌刻着一个字——“朔方”!

    朔方军的调兵虎符?!裴旻的脑子嗡的一声!朔方军,那是郭子仪元帅统领的、拱卫灵武最核心的野战精锐!虎符在此,意味着……

    “郭子仪……没去西原?”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裴旻混乱的脑海!

    他猛地抬头,看向阿芜!

    阿芜依旧站在三步之外,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她的眼神……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此刻翻腾着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光芒!不再是纯粹的恨意和冰冷,而是混合了痛苦、决绝、以及一种近乎悲壮的疯狂!

    “拿着它!”阿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般的沙哑,打破了幽窖的死寂,“去北校场!找朔方军左厢兵马使李光弼!告诉他……”

    她的声音猛地顿住!身体极其轻微地摇晃了一下,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一丝暗红的血迹,悄然从她紧抿的唇角溢出,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告诉他……”阿芜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急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地火涌泉’已开!‘金狼’……扑东门!……让他……立刻……驰援……郭……帅……在……”

    她的话音未落!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如同大地深处爆发的怒吼!猛地从灵武城东门方向传来!震得整个幽窖都在剧烈摇晃!头顶的尘土簌簌落下!

    紧接着,是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的、无数人汇聚而成的喊杀声!号角声!战鼓声!刀枪碰撞声!那声音穿透了厚厚的土层和冰冷的石壁,如同毁灭的狂潮,瞬间淹没了整个灵武城!

    叛军攻城了!而且规模之大,攻势之猛,远超想象!东门方向!

    阿芜的身体在这剧烈的震动和震天的喊杀声中猛地一晃!她再也支撑不住,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鲜红的血液溅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如同绽开的红梅!她的脸色瞬间变得金纸一般,眼神中的光芒急速黯淡下去!

    她艰难地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满脸震惊、握着虎符僵在原地的裴旻。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最终定格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无尽疲惫和解脱的平静。

    “……替我……”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然后,她的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后倒去!

    “阿芜!”裴旻下意识地惊呼出声,身体本能地想要冲过去!

    然而,就在阿芜身体即将倒地的刹那——

    轰隆!!!

    幽窖那扇厚重的窖门,竟然被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力从外面猛地撞碎!巨大的木屑和石块如同炮弹般而入!

    一道如同铁塔般魁梧雄壮的身影,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气和狂暴的杀气,如同地狱冲出的魔神,踏着破碎的门板,一步跨入幽窖!沉重的脚步踏在石阶上,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

    火光映照下,只见来人顶盔贯甲,一身玄黑色重甲覆盖全身,甲叶上沾满了暗红的血痂和碎肉!头盔下,是一张狰狞如恶鬼的脸庞!虬髯戟张,环眼怒睁,左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疤从眉骨一直延伸到嘴角,随着他狰狞的表情而扭曲!他手中提着一柄门板般巨大的、刃口翻卷、兀自滴着粘稠鲜血的陌刀!那刀身散发出的浓烈煞气,几乎让幽窖里的空气都为之凝滞!

    “血罗刹!”那重甲巨汉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瞬间锁定了软倒在地、气息奄奄的阿芜!他的声音如同破锣,充满了狂暴的杀意和一种残忍的快意,“终于……找到你了!大帅有令,提头来见!”

    话音未落!那巨汉手中的陌刀已然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卷起一片血色的腥风!如同开山断岳般,朝着地上无力反抗的阿芜,当头劈下!刀势之猛,仿佛要将这幽窖连同里面的一切都劈成齑粉!

    刀锋未至,那狂暴的杀气和劲风已将地上的尘土和碎石卷起!

    裴旻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那毁天灭地般的一刀惊得魂飞魄散!他离阿芜不过三步!那陌刀覆盖的范围,连他也无法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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