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安然的日记 (第2/3页)
现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只会让她感到一阵阵的眩晕。书桌上,一盆小小的多肉植物,在台灯的光下,努力地舒展着它肥厚的叶片,那是她房间里,为数不多的、依旧充满生命力的东西。
安然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的一角。
从她的窗口,正好能看到街对面的景象。熟悉的理发店、便利店、水果摊……以及,夹在它们中间的,那间格格不-入的“古董店”。
她的目光,在那间店的门面上停留了很久。
然后,她回到书桌前,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她从上锁的抽屉里,取出了一本有着深蓝色硬壳封面的日记本。
本子的边角已经被摩挲得有些发白,显然已经用了很久。她翻开,纸张发出的轻微“沙沙”声,是这寂静房间里唯一的交响。她找到新的一页,拧开钢笔帽,笔尖悬在纸面上方,犹豫了片刻。
最终,墨水还是落下了。
【六月十四日,阴转小雨。】
【身体里的那座钟,似乎又走快了一些。今天下午去“百草堂”抓药的时候,钱伯伯看着我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我假装看不懂的怜悯。他给我多加了一味“附子”,说是不收钱的。我知道,这是用来“回阳救逆”的猛药。当一个人的生命需要靠“拯救逆转”来维持时,大概也就离终点不远了。】
【手脚的冰冷感越来越严重了,即便是在这种天气里,也像是揣着两块从冬日河水里捞出来的冰。爸爸的大手握着我的时候,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我的体温,是如何像个小偷一样,在贪婪地窃取着他的温暖。】
【我开始害怕这种“窃取”。】
【我偷走了父母的笑容,偷走了他们本该安逸的晚年,偷走了这个家所有的积蓄。我变成了一个黑洞,一个只进不出的窟窿。有时候夜里醒来,我甚至能听到隔壁房间里,妈妈极力压抑着的、细碎的哭声。那声音比任何针剂都刺得我更痛。】
【他们从不说“放弃”,所以我连“解脱”的权利都没有。】
【可是……我真的好想活下去。】
写到这里,安然的笔尖停住了。一滴透明的液体毫无征兆地从眼眶滑落,砸在“活下去”三个字的墨迹上,迅速洇开,像一团小小的、悲伤的云。
她用手背胡乱地抹了一把脸,继续写下去。
【我甚至开始怀念那些最微不足道的东西。我想念楼下张记小摊上,那又甜又腻的糖油果子,我已经快一年没有尝过了,因为医生说我的身体负担不起。我想念夏天傍晚,穿着裙子,光着脚踩在被晒得温热的柏油马路上的感觉。我想念一口气跑上六楼,心脏剧烈跳动,不是因为衰竭,而是因为活力的感觉。】
【我甚至……想念考试。想念那些让我头疼的数学题,想念和同学为了一个单词的翻译而争得面红耳赤。那些曾经被我视为烦恼和负担的东西,现在回想起来,原来那才是“活着”的证明。】
【拥有烦恼的权利,本身就是一种天大的幸福。】
她的思绪有些飘散,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窗外。
那间古董店,像一块巨大的、黑色的磁石,牢牢地吸引着她的注意力。
它就那样静静地盘踞在那里,与周围热闹、充满烟火气的店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它的门窗是某种深色的木料,终年紧闭,门楣上没有招牌,只挂着一盏古朴的、从未亮过的灯笼。
安然从小就在这条街上长大,但她对这家店的记忆,却是一片空白。它仿佛不是被“建造”出来的,而是某天夜里,从地底下悄然“生长”出来的,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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