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听诊器的心跳 (第3/3页)
那些碎片并未飘落,而是在展厅幽蓝的余光中悬浮起来,像被无形的引力牵引,缓缓旋转、拼合。
最终,它们在半空中组成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迹:“你也是我们。”
沈默彻底怔住了。
这不是他脑中的文字,这是来自所有残响的集体回应。
“你从不信鬼神,沈默。”一个温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周医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他的眼神清澈而悲悯,“可你一直都在用最科学、最严谨的方式,去倾听亡者的诉说。你的共情,才是你最锋利的那把解剖刀。”
沈默深吸一口气,缓缓跪坐在苏晚萤面前。
他不再试图用手术刀去切断那些灰丝,那些灰丝本就是执念的具象化,斩不断的。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苏晚萤冰冷的手。
他闭上眼睛,将自己脑海中那些同样被遗忘,同样未被听见的故事,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当成证言,说了出来。
“我母亲临终前,在病床上写了七封信,给她的初恋情人。但她一封都没有寄出去,因为那个人早在二十年前就去世了。她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我经手的第一个死者,是个工地上的工人。他的家属来签解剖同意书,那个男人的妻子,在签名栏上,一笔一划,签了足足十八次自己的名字。她后来告诉我,她只是想确认,她丈夫的身体,还被当成一个人来郑重对待。”
“那个在天桥上写无题诗的女孩阿彩,她失踪前,曾在桥洞下,为三百个她听来的、无名无姓的流浪者,一个个默念他们的名字。她念了整整一夜,直到声带嘶哑,再也发不出声音。”
当沈默说完最后一个字,整个展厅内,那股如同潮水般永不停歇的低语,忽然间,停顿了。
万籁俱寂。
附着在苏晚萤皮肤上那些狰狞的伤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褪去、愈合。
一切都恢复了原样,唯有她的眼角,一滴混杂着灰色灰烬的泪珠,悄然滑落。
这片死寂持续了不知多久,久到让沈默以为一切都已结束。
然而,展厅中央,那双紧闭的眼睫,却在此时微微颤动了一下。
那不是解脱后的松弛,而是一种承载了更沉重讯息的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