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舟中老者 (第1/3页)
永宁河的初春雪下得黏糊糊的,像老天爷把一筐揉了水的棉絮全撒在了河面上,落在船板上还能粘住鞋底,走一步带起一串雪渣子。李铭坤和苏震雇的乌篷船在水面上滑行,船桨拨开水面的声音“哗啦”响,船尾溅起的水花刚落地,就被朔风冻成了小冰碴,跟撒了把碎玻璃似的。
船舱里挤着七八个旅客,空气里混着各种气味——有个卖茶叶的货郎把担子堆在脚边,茶叶篓子散出淡淡的陈香,还带着点霉味,显然是存了些时日;还有对母女裹着同一件棉袄,棉袄的领口磨得发亮,小女孩的脸蛋冻得红扑扑的,像个熟透的苹果,正偷偷数苏震腰间照胆剑的剑穗子,数得入了神,手指还跟着剑穗的晃动轻轻点着,嘴里小声念叨:“一、二、三……好多穗穗,比我娘的绣花针还多。”
“这船走得倒快,再一个时辰就能到江阳了。”李铭坤觉得舱里闷得慌,跟塞了团湿棉花似的,掀开门帘走到船头。雪粒子打在脸上,凉丝丝的,像小针扎似的,他望着两岸白茫茫的山郊,光秃秃的树枝裹着雪,活像插在雪地里的银筷子,忽然来了兴致,清了清嗓子吟道:“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刚吟到第三句,就被一阵冷风呛得咳嗽起来,把“如今好上高楼望”咽成了“如今好……阿嚏!”,喷嚏打得震天响,眼泪都快出来了。
苏震跟在后面出来,见师叔揉着鼻子,鼻尖红得像个小番茄,忍不住笑了:“师叔,您还是别迎风吟诗了,小心把舌头冻住,到时候连话都说不利索,怎么跟人打听路?”李铭坤瞪了他一眼,刚要反驳“我当年在贵州迎风吟诗都没事”,就听苏震接着说:“记得前年大雪,铁师兄想喝酒,又不想自己下山,就写了首破诗骗我去买。”
“哦?那小子还会写诗?我还以为他只会舞刀弄枪,连‘之乎者也’都认不全。”李铭坤来了兴趣,凑过去追问,雪粒子落在他的衣领里,凉得他缩了缩脖子。苏震憋笑着回忆,肩膀都在抖:“他写的‘谁教冷寂入边城,邀客空吟晦暗灯。喝斥窗前凄静夜,酒阑欲醉便无声’,我和方师兄看了都摇头,觉得还没我写的‘绿豆糕真甜’顺口。他还不服气,问谁能写得比他好。我傻乎乎应了声‘我’,结果他说‘谁请他喝酒’,是藏头诗!最后还是我跑了三里地去买酒,回来他还嫌酒不够烈,说跟糖水似的。”
“哈哈!这铁小子倒会耍小聪明,跟我年轻时有的一拼!”李铭坤刚笑出声,笑声还没散,船头角落突然传来个苍老的声音,带着点酒气,像老树皮摩擦的声音:“这位铁师兄,倒合我老汉的脾气,可惜没缘分喝一杯,不然定要跟他比划比划谁喝得多。”
苏震循声望去,只见船舱边蜷着个老者——破夹袄上补丁摞补丁,黑的、灰的、蓝的补丁凑在一起,像块拼布,脸上积着层薄雪,竟半点没化,像是在脸上敷了层冰膜,看着滑稽得很。他一说话,雪粒从额角的皱纹里掉下来,露出底下的泥污,稀松的白发上挂着冰棱,风一吹就“叮咚”响,活像个会说话的雪人,还是个爱喝酒的雪人。
李铭坤心里“咯噔”一下,跟被冰锥扎了似的——自己走江湖几十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竟没察觉身边藏着这么个人!他悄悄捏紧了拳头,指节泛白,眼角余光扫过老者:这老头半躺半坐,身下的狭长布包竟陷进了甲板,坚硬的木纹都被压得平平整整,显然内力不浅,说不定比自己还厉害。幸好刚才没聊刺燕的事,也没提罗盘的秘密,不然麻烦就大了,说不定还会引来官府的人。
“老人家,天这么冷,您穿得太少了,会冻坏的。”苏震说着,把自己的棉袄脱下来——这棉袄是方宪去年冬天给缝的,针脚有点歪,像是初学缝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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