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十六章 人心 (第3/3页)
想都知道,这样的卫生条件遇见高传染性、高致死率的疫病时,会出现什么后果,也难怪李恭吃一堑长一智。
既然后世党项的医药文献多译自汉地中医,那眼前的党项高层看重一个中原女医,又有什么不可以?
“我脸都花了,除了一身医术,还有什么值得他觊觎?”
有那么一时片刻,崔芜脑中飞快闪过“萧二”这个名字,奈何时机地点没一个对的,只得强行抹去:“但不管他所言是真是假,这地方都不能再待!”
丁钰无条件听她的:“那就走!”
他们其实还有别的选择,比如接受李恭的橄榄枝,顺水推舟地留下。比如回到胡人营地,至少耶律璟看重崔芜的心思不是假的,她适当争取,保住身边人的可能性还是不小。
但无论崔芜还是丁钰,都没有考虑别的选项,而是直接敲定了最艰难的一条路——逃出去!
大方针既定了,接下来就是如何实施。
这么大的动作,不是崔芜和丁钰两个人能办到的。抽了个夜深人静的时点,她将此行跟来的俘虏召集一起,小声复述了李恭的话。
“蛰伏只是一时,既然生而为人,就不能自甘轻贱为奴为婢,”崔芜声量不高,语气却极决然,“我打算逃走,有谁愿意与我一起?”
丁钰自始至终站在她身后,用行动做出无言的支持。
其他人相互看着,没有立刻回答,但也不曾流露惊愕劝阻之词。
崔芜看在眼里,有了几分把握:“中原虽有战乱,却也天大地大。我等有手有脚、各怀所长,只要抱团取暖,何处不能容身?凭自己双手过活,岂不比受人欺辱强得多?”
几乎在崔芜话音落下之际,混血兄妹就自发走到她身边,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你救了我唯一的亲人,”延昭还是那句话,“我听你的。”
事实证明,没人是天生的奴才,有了带头效应,男人们接二连三地走上前——
“我也不想为奴!”
“大丈夫活这一遭,不是为了被人当牛作马的!”
“你说怎么做,咱们都听你的!”
他们看着崔芜,外貌上迥异的特征在一瞬间隐去,唯有眼睛格外相似,好像藏着两团火。
烧尽了所有的隐忍与随遇而安,逼迫出骨子里的血勇与不屈。
崔芜在这些人的眼睛里瞧见了自己。那火光不容分说地照彻心底,驱散了所有对前路的不安与迷茫。
她忽然前所未有地明白了“人心”的力量。
什么是人心?
那就是你在一个极端不利的环境中,做出了看似十分不明智的抉择,却有人依然愿意不离不弃地站在你身后,患难扶持,生死与共。
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老祖宗的话还是有道理的。
不过,纵然多了十来个生力军,崔芜也不敢贸然采取行动。同伴是帮手,亦是压力,她不能再如以往那般拿命来赌,唯恐辜负了他们的信任。
“党项驻地守卫森严,虽然病区要好些,却也有看守巡防,不能掉以轻心。”
崔芜拿着木棍,在地上画出营地分布图:“这是咱们居住的营地,每日天亮从这里进入病区,营地门口有士兵巡逻。我留意过,这些人每两个时辰一换防,这是唯一的机会。”
“营地里除了我们,还有征调来的党项百姓,帮忙做些浣洗擦身的粗活。按我的要求,他们进出都戴着面罩,仓促之间,并不容易分清谁是谁。”
“我需要有人借着党项百姓的身份混出营地,设法隐蔽,等到天黑后配合行动。”
崔芜尽量把话说得简洁明了:“党项军虽不比胡人精锐,却也不是吃素的,正面冲关没有任何胜算。我们只能设法制造混乱,浑水才能摸鱼。”
延昭和阿绰竖着耳朵听着,因为身量缘故,看起来最瘦小不扎眼的阿绰是本次行动当仁不让的关键。
“阿丁调查过,整个营地最容易引发混乱的有两处,其一是马厩,”崔芜一点西南角,“马厩堆满草料,一旦失火,党项人势必忙于救扑,这就容易露出空当。”
引火并不难,他们为了熬药,在营帐里支起简易灶台,手中也有火刀火石之类的物件。西北少雨,正值天干物燥时节,只需一点火星,就能将干草引燃。
延昭抬起蒲扇大的手掌,将阿绰跃跃欲试的脑袋摁下去:“还有一处是哪?”
崔芜指住东南角:“这里。”
是那对神秘母子被关押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