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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到岁月尽头(2)

    等你,到岁月尽头(2) (第2/3页)

前面有个身影在晃动,一抬眼,是苏倩倩;一张一张的凳子正被她挪到人行道里。

    苏倩倩朝着他微微一笑:“方便你打扫。”

    那笑容让杨凡心窝一热:这个班上还从来没有人给过他这样温婉的笑颜。

    杨凡想说一声“谢谢”,可总觉得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就是说不出口。他恨自己这副倔脾气,依旧默默地扫地。

    “呵,看来我们找对人了,差点放掉你这个熟练工。班上还没有哪个同学打扫得有你这么干净呢。”苏倩倩瞅着十分干净的地面啧啧称道, 又对另外两个扫地的同学说: “你俩过来看看人家扫的地,再瞧瞧你们的。”两位同学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在家都不扫地。” 苏倩倩笑着说:“何止不扫地,恐怕油瓶倒了也不扶吧;不过,我也跟你俩差不多,嘻嘻。”

    杨凡心里一阵冷笑:这个团支书真逗,把我当三岁小孩哄呢。

    苏倩倩、杨凡和其他几个值日生一起把垃圾倒在塑料袋里,然后丢到一楼走廊的垃圾箱里。

    几个人缓步走在校园的甬道上,苏倩倩指着西面的天空叫起来:“你们看,那儿多美。”果然,西天有片片玫瑰般的火红,夕阳仿佛被熔化,天空化成了一匹色彩斑斓的锦缎,夕阳下的校园分外静谧安详,花草树木像镀了金一般在晚风中摇曳。

    这些日子,杨凡敏锐地感觉到班上的同学对他的态度有些微妙的变化:有同学在说笑时会用友善的眼光瞄他一眼,在分零食时也会扔给他一个,甚至有同学跟他借数学作业“参考参考”,偶尔,他也会跟他们借橡皮或圆规直尺。他和大家一起参加周一的晨会,一起唱国歌和校歌,有时苏倩倩还会请他帮忙检查有没有同学忘戴校徽和团徽。虽然他习惯了别人漠视的眼光,这一切让他有些措手不及甚至有些惶恐不安,但他仍然不时感到有一股暖流在体内激荡。

    杨凡的脸上少了些阴郁,多了些明朗;一丝微光投射在他幽暗的心田上。他隐约感知到,这一切与那个上海女生不无关系;然而随之而来的一个疑问又开始困扰他: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是为了向大家证明她的博大和仁爱,那她可以去福利院;如果是想为自己的形象增光添彩,可她的美艳足已让班上的女生变成了红眼兔子;难道是为了拯救我这个“异类”来显示她精神的优越?那我只有对你的“伟大”和“崇高”表示我的不屑了。上海女生,真他妈矫情!于是有那么几天,当苏倩倩请他整理团员信息的时候,他冷冷地回了一句“我没空”;当苏倩倩问他有没有看过余秋雨的《文化苦旅》时,他硬邦邦地回了一句“没看过”。他望着苏倩倩离去的背影,狠狠地咒骂自己:“别人拿你当空气,你自怨自艾;别人给你送温暖,你又疑神疑鬼。”

    不过,真正令他烦心的还不是这些,而是横亘在现实生活中的沟沟坎坎。

    妈妈的眩晕病反复无常,像随时来勾魂的牛头马面,经常把妈妈折磨得半死不活。妈妈在超市挣来的工钱除去兄妹两人的学杂费,只能维持最低限度的家用。邻居良叔的话时不时地跳出来刺他一下:“你是家里唯一的男人。”

    “我是男人,可我是一个没用的男人,是一个连自己都养不活的男人!”他哀叹道。他想给妈妈治病,想给妹妹买一条花裙子,也想给自己换一把“雅马哈”民谣吉他,这些不过是他的妄想,他什么也干不了。

    可这日子还得一天一天往下过。

    摸摸口袋里还剩下的几毛钱,他一脸怅然。又到吃午饭的时辰,校园里弥散着阵阵诱人的菜香,生生地煎熬着杨凡的五脏六腑。同学们三五成群,欢呼着冲向校园西北角的学生食堂,然而这却是杨凡一天中最难堪最凄惶的时刻。食堂里的菜肴品种丰富,花色繁多,杨凡只能吃最便宜的白菜熬豆腐或清炒土豆丝,搭配一份免费的菜汤;而他身边的学生则大快朵颐,把鸡鸭鱼肉的鲜美用响亮的声音渲染得淋漓尽致;那一刻杨凡的胃开始抗议,不争气地呐喊,蠕动和挣扎,像一个撒泼耍赖的顽童;他拿它毫无办法,只有拼命地咽着涎水,咽得喉头不住地颤动;理智在强大的生理需求面前溃不成军,以至于一切有关美食的文字和图片都能将他引诱得神智恍惚。他知道,自己对于美食已经表现出一种近乎病态的欲望。这种欲望在午餐时分会加倍膨胀,于是杨凡有意避开就餐的高峰时段,在同学们打着饱嗝,陆续离去之际,他才姗姗前往。打菜的胖师傅看到杨凡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偶尔会发点善心,从铁铛子里刮一点鱼香肉丝或宫保鸡丁到他的碗里。他的一声“谢谢”刚到嘴边,胖师傅就“啪”地关上玻璃窗口。他们并不希罕别人的感恩戴德。

    今天他照例选择在人潮消退之后幽幽地踱到食堂去。在食堂门口,和同班同学王淑敏打了个照面,他想招呼她一声,然而看到王淑敏的一张白果脸冷得像冻猪肉,就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偌大的食堂还剩下稀稀落落的五六个人,长长的餐桌上一片狼藉。几个学生边吃边聊。

    杨凡盛了饭,买了一份清炒土豆丝,然后去舀汤。勺子在木桶里翻过来搅过去,只捞上来几片发黄的烂菜叶。他找了一处挨着墙的座位,把拐杖放在一边,囫囵地吃起来,心里在哀叹:你不是藐视物质么?肚皮给了你最唯物主义的教育!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他一眼瞥见旁边的餐盘里竟然剩了些肥厚的肉片和没啃干净的鸡腿,他的眼睛突然放光,心里响起一阵锣鼓。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没有人在意他。他一咬牙,便闪电般的将那餐盘的“美食”聚拢到自己的碗里。

    他有滋有味地咀嚼着,品咂着,那种陶醉和窃喜不亚于饥民在乞讨途中意外获得的饕餮大餐。他用别人吃剩的食物抚慰自己饱受委屈的肠胃••••••在这个物质文明高度发达的都市,在新世纪明媚和煦的阳光下,这个十七岁少年却被生活的车轮碾压得血肉模糊; 活着是他眼下首先要解决的人生难题。这样的岁月还要延续多久,还有没有尽头,没有人告诉他;生存和尊严哪一个更重要,也没有人告诉他。

    在贫穷和艰辛中苦挣苦熬的杨凡深感,那些美化苦难的文字和炫耀苦难的姿态是何其幼稚,何其可笑。

    杨凡觉得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要尽快改变这种困窘的状况。

    放学回家的路上,杨凡看见饭馆里摞着一堆盘子和碗,他想:我其他事情干不了,洗碗盘总可以吧。于是他鼓足勇气走进一家土菜馆,问一个老板模样的男人:“你们要洗碗工么?”

    老板打量着杨凡,笑着说:“要是要,但不要你这样的,万一摔烂了盘子不好办。”正说着,一个打扮入时的贵妇牵着一条大金毛迎面走来,老板从面盆里挑了块硕大的肉骨头扔给大金毛。

    贵妇笑着说:“我们家阿黄一年要吃你们家不少肉骨头,让我怎么还你?”

    “我给阿黄肉骨头,你也用肉补偿就行。嘻嘻。”

    贵妇白了他一眼:“去你的,小心你老婆听到,罚你跪地板。”

    离开饭馆,杨凡哀叹:老天爷不让我死,可又让我活得不如一条狗。他朝路边的电线杆狠狠地啐了一口。

    星期天,苏倩倩组织团员到月亮湖义务拣垃圾,把杨凡也叫去了。杨凡被分配在“高衙内”和“千里香”他们一组,高衙内赏给杨凡两块“德芙”巧克力,笑着说:“没吃过吧?”“千里香”也扔给杨凡一根五香清真火腿肠:“给你开开荤。”杨凡没有吃,揣在口袋里带给妹妹。“高衙内”对杨凡说:“我们这组就靠你了。”“千里香”捏着鼻子说:“我最受不了饮料瓶里的溲味。”杨凡心里在骂:“我还受不了你身上那股难闻的香味呢。”活动接近尾声时,“高衙内”和“千里香”让杨凡歇着,两个人拎着装垃圾的塑料袋殷勤地跑到苏倩倩面前,说是他俩的战果。

    回到城北已经是晚上六点多钟,迎接他的是蹲伏在草窠里的那一只巨大的石麒麟,这只南朝时守护帝王陵墓的神兽如今沦落在荒郊无人问津,只有孩童和鸟雀在它周边玩耍嬉戏。落日下,石麒麟张着黑洞洞的大嘴,神情阴郁而怪诞。

    杨凡刚走到家门口,就隐约听见家里有嘤嘤的哭泣声。杨凡的心里一个咯噔,拄拐杖的手禁不住颤抖起来。

    杨凡一把推开虚掩的门,眼前的情形把他骇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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