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二七章 夜亭鉴画 (第3/3页)
右虎贲卫换将,绝非寻常人事调动。
太后既已告知窦冲,此事应当已成定局。
但嫪荀岂会甘心让出将位?
嫪荀若愿,独孤氏又岂会情愿?
对独孤氏而言,南衙八卫是维系家族的根基,关乎切身利益乃至生死存亡。
在兵权上,独孤氏绝不会轻易退让。
太后让亲侄窦冲接掌此职,显是在布局。
魏长乐隐隐感到,这布局非一日之功——当年调窦冲赴边关,经风霜苦寒,既为历练,也为积攒资历。
或许三年前窦冲出京时,太后便已谋划今日之事。
若真如此,则说明太后对独孤家早有防备,如今是要逐步收回兵权,遏制独孤氏坐大。
山南道事件后,太后对独孤氏戒备更深。
此番换将,既是布局,亦是试探。
王桧的担忧不无道理,窦冲虽出身窦氏,却非将才。
右虎贲卫中多骄兵悍将,又是独孤氏嫡系,能否服这位空降的贵公子,尚未可知。
但太后既已出手,对魏长乐而言,未尝不是好消息。
“恭喜大哥!”魏长乐当即提壶,为三人斟满酒。
他举起酒杯,眼神诚挚,“连边关骄兵悍将都对大哥心服口服,区区右虎贲卫,何足挂齿?南衙八卫是大梁的兵,非独孤氏私兵。大哥上任,正是让将士们明白,他们端的是谁的碗,吃的是谁的粮!”
这话说得巧妙,既恭维了窦冲,又点出了太后收权的意图。
窦冲闻言大笑,举杯一饮而尽。
王桧亦举杯笑道:“大将军武勇过人,又有太后倚重,那些武夫岂敢造次?来,饮酒饮酒!”
三杯过后,气氛愈加热络。
月色渐移,荷香愈浓。
魏长乐见时机成熟,忽道:“大哥喜事将临,我这做兄弟的不能不表心意。说来惭愧,我升任司卿后,收了不少贺礼。其中有些颇有意思,今日正好借花献佛。”
“你要送我贺礼?”窦冲一脸笑容,“不急,不急!”
魏长乐笑道:“赶巧不如赶早。我是你结拜兄弟,就该第一个恭贺。大哥文武双全,名刀宝马自是不缺,我那贺礼之中倒有几幅字画,去取来请大哥品鉴。若有合眼的,便当我贺礼!”
“你我兄弟,何必客气!”窦冲大手一挥,兴致勃勃,“速取来瞧瞧!”
窦冲毕竟是被窦氏当做氏族栋梁培养的,虽文不成武不就,但比起寻常武将,于书画之道还是精通许多。
他向来以儒将自居,对此颇有兴致。
魏长乐起身离席,片刻后,他捧回几卷字画,小心置于亭中石桌。
“多是监察院同僚所赠。”魏长乐展开第一幅,画轴徐徐铺开,露出苍劲的山水,“这幅是《秋山访友图》,意境深远。据说是前朝大家李思训的真迹,你看这山石的皴法,这云气的渲染……”
王桧细观,连连点头:“果然不凡。李思训的山水,最重气势。这幅虽尺幅不大,却有千里江山的气象。”
窦冲也凑近细看,手指虚点:“这瀑布画得好,仿佛能听见水声。”
他虽不懂深奥的画理,但基本的鉴赏力还是有的。
第二幅是《雪中梅》,素白的绢本上,数枝红梅凌寒绽放,笔墨细腻,设色清雅。
窦冲看得津津有味:“好画,好画!这梅花画得精神,不似寻常文人画的羸弱。寒冬之中,有此生机,难得!”
魏长乐微笑点头,“大哥都看看,若是喜欢,都拿去!”
说完,缓缓展开第三幅。
画轴铺开,露出泛黄的宣纸。
画面之上,一名身着宽肩窄腰白色丝袍的男子侧身而立,背脊挺直得近乎僵硬。
男子面部,却是一副青铜面具的轮廓,那面具造型古朴,眼孔处一片漆黑,仿佛能吞噬光线。
整幅画用墨极简,几乎全是淡墨勾勒,唯有那面具用了少许赭石点染,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亭中忽然静了下来。
荷塘的风穿过亭子,吹得烛火摇曳不定,画中人的影子在纸面上晃动,仿佛随时会活过来。
“这幅倒是特别,我先前也未细看。”魏长乐故作随意,声音平静,“不知何人所绘,亦未署名。画中人物只取侧影,颇有意境。”
他顿了顿,语气略带遗憾,“但此画毫无美感,可是送错了?”
他作势要卷起画轴,“大哥,这幅便算了,莫污了您的眼……”
“且慢!”窦冲抬手止住,他的眉头紧锁,眯眼端详着画中那抹白色的侧影:“我怎么觉着好眼熟?”
魏长乐眼角跳动,眸中划过一道光,却面不改色。
王桧也是细看,半晌,沉吟道:“这人的身形……确有些眼熟,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但.....没有面孔,一时又想不起来。”
魏长乐心中一紧,面上却笑道:“哦?二位认识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