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 吴凛音挂帅破贼 潘文得献策夺城 (第2/3页)
吴凝等十三人举荐至此，奏称：“登州控扼海道，非虎贲之将不能镇守。吴凝乃将门之后，十三太保皆禁军翘楚，正可大用。”暗地里却另有一番算计：一来将这班惹是生非的心腹调离京师，免得他们横行市井，徒增物议；二来登州地处要冲，安插亲信可掌一方兵权；三来若海疆有失，正好推在李云鹍身上。那十三人初时还不情愿，高俅便私下召见吴凝道：“贤侄莫看登州偏僻，实是建功立业之地。你父吴炎也在彼处，父子同城，正好互相照应。待你等练出水陆精兵，他日北伐建功，岂不强似在东京与人斗气踢毬？”又许以钱粮兵器优先补给，吴凝这才欣然领命。谁知这班太保到任后恶习不改，仍把登州当作汴梁。今日强占渔港收例钱，明日强索商船要孝敬。老将军吴炎屡次训诫，吴凝只阳奉阴违。
再说那登州知州李云鹍，本非寻常碌碌之辈。那童贯攻辽遭了奇耻大辱，待到耶律淳身死，朝廷方复令十万大军再攻燕京。正是用人之际，枢密院特设军师之位。那李云鹍本有韬略在胸，岂料同窗中那个绰号铁腕狼的李鏓，最善钻营，在平定元仲良之祸立功后，便已迁往东京，又抢先献上联金剿辽十策，深得童贯赏识。李云鹍争位不成，反被调往这登州任知州。明说是宋金两国使节来往的海疆重镇，实则是贬谪边陲，不得重用。如今这李云鹍带着满腔郁愤，到任未久，便逢沙门岛巨变。他急召吴凝等将议事时，心下暗叹：“若某在朝中，岂容海寇猖獗至此！”可眼前贼兵已临城下，只得强打精神，分付吴凝严加守备。当下吴凝顶盔贯甲上堂，听罢军情，却不以为意：“知州宽心，不过是一伙草寇、囚徒，区区乌合之众，何足挂齿？孩儿自与十二位太保兄弟，莫非还平不得此乱？可教何武清点本部军兵，离城三十五里下寨。我随后却领军来。”何武得了将令，次日点起本部军兵，至三十里靠山下了寨栅。次日，吴凝引领正偏将，离城二十里下了寨栅。周围密布枪刀，四下深藏鹿角，三面掘下陷坑。众军磨拳擦手，诸将协力同心，只等杜壆军马到来，便要建功。看官听说，那吴凝自恃将门之后，又仗着十三太保之勇，浑不把杜壆等人放在眼里。正是骄兵必败，祸根早种。
却说何武正在寨中坐地，只见流星报马前来，报说叛军人马不计其数，离寨约有二三十里，将近到来。何武听的，飞报吴凝寨内。吴凝听了，一面报马入城，一面自备了战马，直到前寨。何武接着，说了备细。次日五更造饭，平明拔寨都起。前到郊外列成阵势，摆开一万五千人马。两军对圆，阵鼓三通。怎见得十三太保威风？但见：
对对旌旗空中飘，苏太保方天戟法妙；宁太保双刀泼风绕，锡太保钢叉惊海蛟；常太保板斧开山道，镇太保铁索拦江涛；扬太保花枪挑红绡，通太保算盘怀中抱；泰太保铜锤泰山倒，淮太保双鞭似龙绞；盐太保上阵避白袍，徐太保千里马蹄骄；连太保流星射金雕，宿太保团牌逞英豪。十三太保威名浩，东京御街压群僚。纵有南蛮百万兵，怎敌俺枪林剑雨阵云高！
再看那对阵人马，都是七长八短汉，三山五岳人，军旗杂乱，士卒零散，不成阵势。吴凝在马上看了，与众人大笑道：“我早道他不足为虑，今日观之，着实是一伙茹毛饮血之徒。兄弟们速同我将他捉拿归案。”章易劝道：“若果真如此不堪，却如何在沙门岛聚众暴乱，又如何轻而易举便杀入了登州？”吴凝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且看我等太保的本事。”言未绝，何武手持双刀，当先出马。杜壆冷笑一声，也不打话，使丈八蛇矛接住。只见刀来矛去花一团，刀去矛来锦一簇。斗了四十余合，只见叛军后队大乱，乃是王可森引着一彪人马杀出。杜壆见此，只好卖个破绽，拨回马跑回本阵。手下人马首尾不能相顾，杀开一条路便走。何武、王可森乘势掩来，齐放乱箭，叛军吃射杀无数。二将引军，直赶过登云山来。只见山坡背后锣鼓喧天，早撞出两彪军马。左有石勇、邓飞，右有邹渊、邹润，各领两千小喽啰冲杀将来。叛军见有救兵，欣喜万分，拨转马头，一齐来斗。邓、石各使铁链、碎石锤围住何武，二十余合没个胜败。那边厢，王可森正在苦斗二邹，不防胡显在后看见，抡钺斧追上，大喝一声。王可森吃了一惊，回头一看，斧光飞下，头颅已去。何武无心恋战，大败而走。比及回寨，大折一阵。杜壆并登云山军马也不追赶，一面收兵暂歇，扎下营寨。
却说何武败回本寨，面见吴凝，诉说折了王可森之事。吴凝听罢，拍案怒道：“不想这伙草寇倒有几分诡计。明日必当亲提大军，与他决个雌雄。”旁有徐太保余宝谏道：“哥哥息怒。贼人新胜，其势正锐。不若深沟高垒，固守待援。”吴凝那里肯听，斥道：“俺十三太保名震京师，岂能畏缩示弱？明日便教他见识真手段！”
次日平明，吴凝尽起三寨兵马，列阵于交趾大营下。对阵中杜壆早引众将出营。两军相对，吴凝挺戟大喝：“无端草寇，伤我将佐，今日定要雪耻！”话音未落，早有狻猊酆泰抡锏出阵，高叫：“那个敢来试俺金锏？”吴凝也不答话，挺戟便打。两个锤来锏往，斗有三十余合，吴凝渐觉力怯。原来这酆泰有分牛之力，锏锏似泰山压顶。吴凝招架不住，虚晃一戟，拨马欲走，却被酆泰飞马赶上，一锏飞出。吴凝耳后听得风声响，急将头一低，堪堪避过。不想那撒手锏余势未衰，正中后队戴峻面门，不及防备，顿时口喷鲜血，栽落马下。
吴凝见又输一阵，急忙下令：“布阵！”只见余下十一太保各按方位，顿时结成圆阵。徐鑫在阵中，摇动算盘，众太保依令轮转，果然如行云流水。杜壆在阵前观看，忽然笑道：“此阵华而不实，待我破之。”令旗展处，雪狮卫鹤引一队弓弩手突出，专射阵脚。那连太保文杉急发流星箭还击，却吃白泽阮进瞧见，一枪挑断弓弦。恰在此时，只听得阵中通太保徐鑫算珠乱响。原来他久疏战阵，竟算错方位。盐太保宁玉彰本来全依他指令突前，经此一乱，顿时陷入重围。杜壆见机，把蛇矛一指，只见交趾军如潮水般涌入缺口。吴凝见阵势大乱，急唤收兵，却听山坡后喊声震天。原来胡俊、胡显兄弟两个早伏下一军，截断归路。众太保各自为战，溃不成军。清点人马，官军折损三千余人，陷车七辆，粮草二百车。众太保个个带伤，狼狈逃回二十里下寨。
且说吴凝败回，身中数箭，流血满身。众太保保着了，率领败兵逃回城内。才进府门，早见老将军吴炎领着亲兵迎出。见儿子这般狼狈，吴炎急令亲兵抬去厢房救治。吴凝神志不清，口里仍是喃喃地道：“不料这点点南蛮，竟有如此利害！连害我两个兄弟，怎好，怎好？”待医官拔箭卸甲，吴炎亲自持灯，验看伤势。但见三处箭创深可见骨，老将军以掌击柱，叹道：“竖子轻敌，致有此败！”吴凝伏在榻上泣道：“孩儿死不足惜，只是戴峻兄弟危在旦夕，王可森兄弟尸骨未寒，皆因孩儿所累……”话音未落，忽闻外间哭喊震天，原是戴峻伤重不治，已然气绝。正当父子相对垂泪之际，忽闻屏风后一人慷慨而出，大声喝道：“兄长既为三军统帅，何故作此颓唐之态？”话音未落，早转出一位女将军来。众人定睛看时，但见这女子：
头绾凌云惊鹄髻，身披锁子梅花甲。腰悬锦袋雕翎箭，手提丈二点钢槊。眉蹙远山含杀气，眼凝秋水湛寒光。端的是：玉面朱唇娇海棠，英风锐气胜儿郎。
此女非是旁人，正是老将军吴炎幼女，闺名凛音。她自幼不喜脂粉，专爱戎装，常随父兄演武沙场。那杆马槊使得神出鬼没，更有百步穿杨之能。虽生得冰肌玉骨，顾盼生辉，却最是沉毅多智，胸藏韬略。平日观览兵书，尤精《吴子》《司马法》，每每论及战阵之事，竟教幕府参军也自叹弗如。因其临阵必戴青铜镜护心，作战如百合绽雪，故军中皆唤作“镜百合”。有诗赞曰：
学就西川八阵图，鸳鸯袖里握兵符。
由来巾帼甘心受，何必将军是丈夫。
当下吴凛音又转向吴炎道：“女儿虽系裙钗，亦知忠孝大义。爹爹常教儿女‘吴门子弟，当马革裹尸。’今贼寇猖獗，正该父女同心，共卫桑梓！”老将军吴炎见状，已知此女志不可夺。当下吴凛音向父兄深施一礼，来堂上请了兵符，李云鹍允了，吴炎起身称谢。
次日天未破晓，先听得寨外鼓噪声大作。众将忙都出来察看。只见一人，不穿铠甲，单骑至城门前百步处立定，扬鞭指着城门，大笑道：“吴都监，好个将门之后！昨日阵上那一低头，真真是神龙摆尾，妙不可言。倒教俺想起东海里的奇闻：有种‘吞舟之鲸’，平日里张口便能吞吐千斛，待到风浪起时，却把身子缩进珊瑚礁里，任凭小鱼小虾在前头挡灾！”正是游羿神潘文得。寨中将士闻言，俱都掩面窃笑。那宁太保何武气得面皮紫胀，待要出战，却被吴炎死死按住，笑道：“何将军征战多时，想来颇有不易。今日少歇，且看小女建功。”吴凛音忻然上马，引麾下部曲数百员，出城来与叛军对敌。
却说吴凛音方引军出城，早见交趾大营辕门大开，杜壆率六将齐出。那猱狮杜壆横矛立马阵前，笑道：“闻说登州城男人死绝了，竟教个裙钗出战。”雪狮卫鹤更将大杆刀往地上一顿，唱个肥喏：“小娘子若肯阵前舞一曲，俺们便退兵三十里。”吴凛音玉面生寒，也不答话，只将点钢槊向前一指。登时阵中擂鼓三通，两军对圆。只见伏狸胡显纵马而出，横担了大斧，说道：“某在交趾时，常闻中原女子只会描鸾绣凤，今日倒要见识……”话音未落，吴凛音坐下白鬃马早如离弦之箭。那胡显措手不及，吃那钢槊透甲而入，刺下马去。交趾阵中惊呼未绝，吴凛音已振臂甩开尸身，知那卫鹤是射伤吴凝的元凶，喝道：“雪狮何在？速来领死！”卫鹤惊怒交加，挥动大杆刀奋力迎战。
原来卫鹤欺她是女流，只使了五分力，将大杆刀斜劈下来。吴凛音早将点钢槊抡圆，但听一声巨响，震得卫鹤连人带马打了个旋，双臂阵阵发麻。不待他回神，吴凛音槊尖已直点卫鹤鞍桥。卫鹤急侧身闪避，那槊锋擦着铁鞍而过，迸出一串火星。吴凛音就势翻转槊柄，正敲在卫鹤后心。卫鹤吃打得离鞍飞起，摔在地上。这卫鹤不愧是交趾名将，虽后脊剧痛，仍强撑起身，怒吼一声，舞动大杆刀步战而来。一个马上槊影纷飞，一个步下刀光翻滚，直杀得尘沙蔽日。斗到三十余合，卫鹤汗透重甲，断骨处痛如抽髓，正要虚晃一刀退走。吴凛音早识破机巧，一槊正点在手腕上，击倒在地。吴凛音纵马赶上，用槊柄在他太阳穴轻轻一点，卫鹤顿时昏厥。女将军翩然下马，解下鸾绦，将卫鹤双手反缚了，轻舒玉臂将他挟在肋下，复又跃上雕鞍，径往本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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