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世间事 (第3/3页)
顾濯对荒人很难说熟悉,因为无论前世今生他都没怎么和荒人打过交道,但的确称不上是陌生。
荒人与齐人燕人不同,后者是以国家的名字作为称呼,前者却是一种介于人与非人间的物种。
千年以前,大秦之所以被尊位人间共主,诸国君王皆须低头,其中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大秦的开国君主将荒人驱逐回极北风雪苦难之地。
荒人遭到如此敌视的缘故很简单,即是他们秉持着一条与众不同的修行之路,而这条修行路曾为人间带来数之不尽的苦难。
去年夏祭之时,考生们曾在苍山上遭遇各种奇形异状的怪物,而这些怪物的出现与荒人有着直接的关系,或者说它们曾经是荒人。
过往曾有修行者习惯将其称之为妖,以此来形容概括荒人的修行路是从人化身为妖物的一个过程,只不过后来遭到了否决,因为那些怪物没有灵智可言,根本不配称之为妖。
荒人的血脉似是受此影响,明明身而为人却又存在着那些孽畜怪物带来的异化迹象,而这往往深入到荒人的神魂当中。
简而言之,在数以千年计的漫长岁月过后,荒人已然无法摆脱先祖所留下的血脉。
这也是人间诸国将荒人视作为异族的根本原因。
然而如今的荒人在诸国持之以恒的打压之下,早已落到苟延残喘的境地当中,仅是为了活着便已耗尽全力,再难于人间掀起风浪,已然不是人类的心腹大患。
如果不是荒人着实太能生了些,以及极北荒原的环境过于恐怖,就连归一境界的修行者都无法长时间逗留其中,更不要说寻常军队,荒人早已被行种族灭绝之事。
根据巡天司送到顾濯手中的情报,此次是荒人试图与北方的某个宗门进行交易,或许还与别的势力有所牵扯,故而才会被余笙称作乱七八糟。
……
……
第四天清晨,顾濯登上天都峰,迎接他的人是陈迟。
在他表明来意后,那位铸造折雪的何三忘长老特意抽出时间,与他见面进行商谈。
谈话的内容当然不是赖账,而是询问顾濯在重铸折雪一事上有何要求。
整个过程堪称无微不至,从剑身的材料到形制再到铭刻什么阵法,又到顾濯本人用剑时的习惯,乃至于他最为细微的需求。
这场谈话从日出持续到日落时分,何三忘因为看好顾濯以及王默输出去的那封契书的缘故,在这件事情上毫不吝啬精力。
陈迟在旁早已看得目瞪口呆,心想当初自己求了整整一年时间,打杂打到灰头土脸才换来一把飞剑,而且还是自己出的材料。
哪怕他知道顾濯为何能有这般待遇,仍然情难自禁地郁郁,难过不已。
可惜的是,在他转身想要离开时却被何三忘喊了下来,只能留在一旁斟茶倒水。
想来再过上几天,他还要为顾濯重铸折雪之事在旁打杂,置身事外已成奢想。
唯一让陈迟欣慰的事情,大概是夜里多了一个陪他饮酒的人。
……
……
“我替你去问过掌门真人了,林师妹不突破到养神境绝不出关,所以你肯定是等不到她了。”
陈迟饮了一口酒,感受着咽喉间的辛辣,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他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顾濯,说道:“这一趟你算是半个白来咯。”
顾濯也不生气,笑着说道:“至少没全白来。”
陈迟顿时高兴不起来了,压低声音问道:“听说你成了那个什么监察使?”
顾濯说道:“嗯。”
陈迟的神情更加复杂,说道:“还真是怎么都想不到。”
顾濯想了想,安慰说道:“没事,不是你一个人想不到。”
“感情我与大秦朝堂诸公不相上下了?”
陈迟没好气说道:“这算什么安慰,你今晚给我多喝几杯才是正事!”
顾濯自然不会拒绝,举杯畅饮。
陈迟看着他,想着去年往事,叹息说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一种感觉,过往这一年里死了好些人,都是在修行界里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顾濯摇头说道:“这是事实,不需要感觉。”
“好吧,我的意思是……”
陈迟的声音里多了些愁绪:“我最近回到宗门里才发现,师长们好像都变得焦虑和不安了起来,就像是还要再继续死上很多人,接下来就轮到他们了。”
顾濯看了他一眼,提醒说道:“这样的话不该对我说。”
“是不该。”
陈迟笑了笑,笑容里满是苦涩意味,无奈说道:“那我又能和谁说呢?我前些年都在巡天司里摸爬打滚,浑身上下沾满了俗气的味道,山上的师兄妹固然尊敬我,但也是敬而远之,甚至是慎之,根本不可能听我发这些牢骚。”
顾濯无言以对。
巡天司被肢解后,出于各种原因的考量,如陈迟这般宗门子弟都已经被遣散,折返回山。
这也是两人为什么在天都峰上相遇的缘故。
陈迟又饮了一口酒,身体后仰,看着满天星辰说道:“更何况我知道你是什么人,连一个理应记恨你一辈子的老头都能为你舍了性命的人,我还能信不过吗?”
话里的老头指的当然是长洲书院那位副院长。
顾濯平静说道:“你当然可以信我。”
听着这话,陈迟难免有些感动。
下一刻,他心中的感动却无可避免地成了话里的自嘲:“但说句实在话,我要是想在山上过好日子,那我就不能和你走得太近。”
还是大秦朝堂诸公的决定。
如今世间流传着一个风言风语,意思是自巡天司返回各家宗门的那些天才弟子,对大秦已是忠心耿耿,宗门不再是第一。
简单些说,这谣言说的是如陈迟这般人都已成为大秦埋在各家宗门里的细作。
某年某月某日,他们将会拔剑斩向自己的师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