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死前,生后,你我 (第3/3页)
来。
直至此刻,守坟人仍未抬起头。
哪怕他们的衣襟早已被鲜血染红,仍旧依循着神魂中被浸染出来的执念,不断重复着同样的经文,试图以此唤醒先祖的残魂,让其得以归来。
白浪行尚未下山。
在经声笼罩整座白帝山的那一刻,他便已从修行中醒过神来,试图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没有任何一位守坟人理会他,他在这荒唐世界中茫然无措,神魂渐渐为经声所熏染,将失自我。
就在这个时候,一位守坟人突兀地抬起头,睁大眼睛盯着白浪行,发出了一道嘶哑的声音。
那是很简短的三个字。
“杀……了我。”
……
……
残魂与白帝山的关系如跗骨之俎,故而白家历代先祖所采取的办法是消磨,凭借万物霜天劫的肃杀冰封之意,通过漫长时光的消逝让其神智尽失。
为了加快这个过程,白家的君主更是让白家人长住山上守坟,以血脉带来的天然亲近吸收残魂所溢散出来的念想。
这也正是守坟人不允离开白帝山的根本原因。
无论从何种角度来看,这都是一种囚禁,是一种冷血到以人作为耗材的残酷手段。
然而如今身在此间的守坟人,无一不是自愿。
因为他们都是来自于百余年前大秦即将崩塌的那个年代。
在那个动荡的年代里,他们除却这一身看似尊贵的血脉之外,既无境界更无实力,在亲身经历过残酷的鲜血清洗后,很自然地生出了一个无法熄灭的想法。
——复仇。
于是他们成为了守坟人,为白家做力所能及之事,心甘情愿地成为耗材,让白皇帝不必有那么多的后顾之忧,这就是他们最大的贡献。
……
……
天琼峰顶。
暮色浸染满湖春水,雾气如血。
顾濯睁开双眼,望向天地。
余笙的声音随之响起。
“我已经把最好的送给你了。”
她的声音里满是倦意:“不要忘记你的责任。”
顾濯沉默片刻,问道:“你要先睡上会儿吗?”
余笙望向白南明,唇角微微翘起,自嘲说道:“死后自会长眠,生前何必久睡。”
顾濯说道:“也对。”
说完这两个字,他放下了手,指尖离开白南明的眉心。
不再相触,并非别离。
白家先祖残魂的意志仍旧在他的识海当中,不曾停歇片刻,始终翻云覆雨,试图让他沦为一位崭新的守坟人,为其诵经守墓。
余笙走在他的身旁,伸出左手。
顾濯给出右手。
接近。
握住。
无须十指紧扣,气息依旧相融。
下一刻,两人眼前的景色骤然变幻,置身层云之上,与落日平齐。
整座白帝山无有遗漏,尽数落入眼中。
不仅是风景,更是天地元气流动的趋向,铭刻在山体上的无数阵法,以及与白帝山近乎融为一体的白家历代先祖残魂。
残魂与白帝山的关系如跗骨之俎,根本无法分开,故而白家历代先祖所采取的办法是消磨,凭借万物霜天劫的肃杀之意,通过漫长时光的磨灭让其神智尽失。
在顾濯与余笙执手的此时此刻,这种关系不再亲密到可以共生,有了可见可入的缝隙。
人间之大,唯有他们联手才能做到这种程度。
那么。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在满山诵经声中,那道直抵穹苍的清冽孤寂的气息不再缥缈,有了真实的形状。
落入众生眼中,即是一道无与伦比的白光。
以白帝山为中心,方圆千里的天空再次被照亮,如若返昼。
下一刻,这道白光自天穹如瀑而落,没入白帝山中。
那道白光是天地间最为锋利的那把剑,也是最无敌的那把铁枪,它如流水般没入山与山的缝隙之间,依循着天地元气的流动而不断前行,斩断那些无形无质的系带。
伴随着那些系带的断开,天琼峰上有坟墓悄无声息崩塌,烟尘四起。
越不过千年的铁门槛,就连安身的土馒头也不复存在。
这当然不是鞭尸,因为它们的尸体早已作无。
万物霜天劫所化之剑锋铁枪,继续往白帝山最深处斩去,依循着顾濯和余笙眼中所见之脉络,不留半点余地。
白家先祖残魂越发惶恐愤怒不安,竭尽所能地绽放出自己的气息,让守坟人口中的诵经声更为响亮,让那满湖水尽可能地平静下来不再沸腾,让那云消雾散。
但这一切都已没有意义。
都是无意义的挣扎。
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
数十道声音在顾濯和余笙识海中响起,如雷轰鸣。
那是生命即将走到末端时的强烈恐惧。
两人听都不听。
自天穹落下的光瀑,渗入白帝山的每一个角落,不留半点空余之处。
天琼峰上坟墓尽数倾塌,四起的烟尘就像是死亡前的哀嚎,被淹没在无尽白光中,无法向外流淌出半点。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道直抵天穹的气息终于消散了。
天与地间的白光渐散,直至不复存在。
人间一片漆黑。
原来,太阳早已下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