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6章 第一千一百九十五 候玄(2) (第3/3页)
”
李阙宛明白点头:
“这应当不难,我肯定是不急着用得,而他家只是要个承诺,兄长已经留了借口,顺着话头说即可。”
既然到了天地之中,她也不白跑,道:
“太叔公与司徒霍的事有回复了,他出了一味渌水【春朝细雨】。”
李曦明笑了笑,道:
“【收夷行述秘法】看着唬人,实则你我都看了,根子上少了另一半的图…你出生晚,有所不知,镗金这门混乱不堪,曾经是金一与青池角力的地方,连紫府都没有好下场,可他是个贪婪无情的,这些年根本没有管过镗金门,他不是为了家族传承,而是为了利益…”
“这老东西也狡猾,而这一份【春朝细雨】虽然中规中矩,可胜在稀少,对魏王的丹药也有一些用处,大家都是紫府,以后还要共事,不至于太坑害他,以免在后头使绊子。”
李阙宛得了允诺,提醒道:
“只是按照我道统中识别,此物用【春悬炁】来凝结,突然想起家中也有这古代之气的采气之法,不知是从何处来的…可有效仿的可能…”
李曦明心头一思索,答道:
“当年我前去【玄妙观】,撞见齐老真人的嫡系来采春雨,问了一句,他见缝插针,让我家帮忙,当时不知深浅,我没有理会…”
他笑道:
“看来司徒霍能和素免扯上干系,也不知道手里头还有多少好东西,可以向他多换两味来。”
李阙宛谨记了,便从洞天退下去,拍散了身上的灵机,飘摇而出,眼见了那金一的仙子,露出为难之色,道:
“实在不巧,太叔公这一炉方才炼了一小半…不如这样,等个三年五载,这一丹成了,晚辈即刻取了火,亲往山门中换取,以示尊敬!”
张端砚其实有所预料,只正色道:
“既然如此,五年后的今日,我在金一等道友。”
她这话落罢,起身要走,两位真人沿着太虚,一路送到了湖上,张端砚则指了指苏晏,意味深长地叹道:
“今后若有机会,还望两位真人替我提点提点他!”
……
天乌风高,四境震颤。
“今日之事,出得我口,入得你耳,万不得有第三人知晓!”
洞府之中暗漆漆,满地的月华如水般流淌,高处的那枚鉴子在黑暗中散发着幽暗的光,青年真人低着脑袋,一言不发。
榻上的师尊一身灵机正如水般逝去,他却一片恍惚,目光沧桑,声音隐约颤抖:
“师尊…李大人…实则是师尊害的。”
榻上的真人沉在黑暗之中,沉默了一瞬,隐约有急促的呼吸声:
“少商…我不是什么天才,从微末而起,少你一分怜心…可李缘维…李缘维是必死的…谁能让他登少阴?谁敢让他登少阴!”
他的声音渐渐沙哑,却仍带着一股不悔过的固执:
“既然他死定了…既然他死定了,为何不使他问太阴?探去一条路难道不好吗…更何况那白毫是一同得来的,不过他没有成功,你要怪我,如若祂成了呢?”
跪在地上的真人目光又悲又冷,低声道:
“师尊,你这些心思…只骗骗我罢…”
病榻上的人又呻吟起来,他曾经满腔的心绪被担忧压垮,无暇细问,如今质疑落在口里,却不忍多说,沉默下去,师尊仍然在呻吟:
‘尔应证道,尔应证道!’
‘我已证道了,师尊。’
四肢冰凉到了幻痛的地步,他垂下眉眼,发觉泪水更如冰霜,脊背如断裂般剧痛,升阳府道种谪落的恐怖失落感仍然环绕在心头,更浓重的是绝望。
‘太阴见弃。’
这是他师徒的罪,李缘维当年体验过的种种,全都要他郗少商体会一遍,可他克制着挖心取髓般的痛苦,颤抖的唇仍在念叨着:
‘可…可纯一无罪。’
这是对阴司诸修的求饶,却也是对那冥冥之中的太阴的祈祷,他没有半点知觉,几乎要昏厥过去,心头唯有要吐血般的悲。
‘多久了?’
自师尊衍诣与衡祝的衍確结伴而出,一前一后陨落,郗少商已经不知多久没有这样天塌地陷般的痛觉了,更多时候,那些不为人知的旧事弥漫着的痛觉是轻微又屡屡不绝的,不至于让他没有希望。
半睡半醒间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从升阳府中的剧痛中醒悟过来,呆滞地有了一丝意识。
‘应当…有些时日了。’
元商顶着眼皮沉重的疲惫感,缓缓睁开双眼,隐隐约约看见沉蒙之天,这天色是混一不明的灰,仿佛笼罩在一层灰色的薄纱之下。
‘兴许到了幽冥。’
尽管他不觉得已经被剥去了一身神通金性,还能得一丝魂魄留存,可强烈的痛觉驱使他转过身来,寻找鬼差阴判。
可身边空无一人。
周边隐约有月光流淌,乱石嶙峋,除了浓重的黑暗以外,只有月白色的砖瓦残片躺在废墟里,半死不活地凝滞着——一如他郗少商。
这一眼如同清凉至极的灵丹,驱散了凝滞在他思维中的寒冷,他如同从噩梦之中惊醒,尽管手脚依然冰冷发麻,思维却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复苏。
‘这是…这是何处?’
这一瞬,他从绝望的郗少商变成了修行五百年的元商真人,目光停留在那半块月白砖瓦之上,突然有了熟悉之意。
‘【太逡灵鉴】。’
他已太熟悉了,他被困在那方寸之地几十年,每一缕色彩、每一道花纹、乃至于每一道咒纹他都清清楚楚。
他的双手剧烈颤抖,已经化为月白色的瞳孔极限放大,那一道目光沿着白色砖瓦碎片滚来的痕迹一点一点向上挪,越过星星点点的白色碎片,看到了一节节或断裂、或完整的白色长阶。
元商的呼吸迅速粗重,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他胆战心惊、患得患失地抬头,视线随着月色一点一点向上爬,终于看见了一道道长短不一的玉柱,在玉柱之后还有窗棂、高檐、玄槛、檐枋…
这是一座玄殿。
尽管看起来残破不堪,古朴沧桑,可边角之处仍然恢宏大气,檐含苍天明月之高远,楹充玄庭仙家之神殊,哪怕被风雨摧残得沧桑无比,却仍然蕴含着清光,立在天间。
这就够了。
不是幽冥、不是东穆,不是这当今显世、恐怖的任何道统,不见什么满天仙神,也不见什么无尽色彩,只有一间历经沧桑的玄殿,零零散散的浮岛悬挂在天际,仿佛一切都已经被恐怖的斗法撕碎,却比任何玄天高阁让他欢喜。
元商那一身恐怖至极的神通消失不见,无所不察的灵识也不再环绕身边,他的一切的一切在冥殿中就已经被剥夺,如今四肢的触感是一种无上的奇迹——谁能做到?谁能做到让一位结璘之时神形俱灭的修士仍然保有躯体和意识?
这叫他呼吸急促,痴痴地凝望着,仿佛饮下了一汪滚烫的热酒,四肢的寒冷好像都被驱散了。
他生怕下一瞬玄殿就消失不见,目光不敢有半点转移,艰难地控制着身体,伸出手去掰脚,入手的感觉极度冰寒,他却毫不在乎,把两只不听使唤的脚转到正面,跪在殿下。
等到跪好了,他才去看倒塌在废墟里的玉匾,一左一右,一边卧在玉阶上,写的是:
‘【玄藏…殿中修仙…主】’
一边躺在门扉前,写的是:
‘【太阴阙…前待漏臣】’
这些字迹都不明显了,却无须他仔细辨认,自有一股明悟,他见了的太阴二字,红了眼睛,簌簌洒下泪来,心口一阵阵地疼,拜了三拜,这才去望高檐之下的牌匾,便见着黑漆漆的檐下有两道幽光:
“【终瀚殿】。”
元商拎起袖子,抹了抹满脸的清泪,终于有力气站起来,浑身的神通法力已经不见踪迹,他却蹒跚地到了阶前,吃力地把那楹联扶起来,挂回玉柱上。
做完这一切,他恢复的一点体力又消耗殆尽,挪回那殿前,热泪盈眶地看了几眼,磕了头,沙哑地泣道:
“我…我…”
“我已证道了!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