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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赤雀衔书天命归周

    第四十七章 赤雀衔书天命归周 (第3/3页)

    ……

    赤雀群飞向岐山的景象,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点燃了整个西岐,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着更广阔的地域蔓延。西岐城沸腾了!所有目睹或听闻此事的农人、工匠、士兵、商贾、贵族…全都涌上街头巷尾,激动得面红耳赤,语无伦次地争相描述着那“赤云蔽日”、“神鸟清音”、“衔秽而去”的旷世奇观。各种添油加醋、神乎其神的版本在坊间飞速流传。

    “千真万确!那赤雀,每一只都像火玉雕成的!鸣叫声比最好的玉磬还好听!”

    “它们是从焚烧蝗魔的圣火中飞出的!是苍天派来净化污秽、赐福西岐的!”

    “我亲眼看见!最大最神骏那只赤雀王,口衔天书!光芒万丈!直飞岐山!那是天命降临的凭信啊!”

    “天命归周!一定是天命归周了!”

    狂热的气氛如同实质,在西岐的每一寸土地上弥漫、蒸腾。人们忘记了蝗灾带来的伤痛,眼中只剩下对神迹的无限敬畏和对“天命”降临的无上荣耀。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比最快的驿马还要迅捷。邻近的小邦、远方的诸侯,甚至殷商王畿之内,都被这惊天动地的“赤雀祥瑞”所震撼。无数信使穿梭在道路上,将各种绘声绘色的描述和惊疑不定的猜测传递四方。

    就在这山呼海啸般的民意沸腾到顶点之时,一个更具爆炸性的宣告,由西岐的“太公望”姜子牙,在岐山脚下临时搭建的高大祭台之上,向天地、向万民、向整个天下,昭告而出!

    祭台以黄土夯筑,高逾三丈,呈方形,象征大地。台上遍插象征二十八宿的玄黑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巨大的青铜鼎中燃烧着香檀,青烟笔直升腾。鼎前,摆放着太牢(牛、羊、猪三牲)之礼。姜子牙身着玄端礼服,头戴高冠,面容肃穆,手持玉圭,立于祭台中央,沐浴在正午炽烈的阳光下,如同山岳般沉稳。

    台下,是黑压压、一眼望不到边的西岐军民和闻讯赶来的四方民众。人山人海,万头攒动,却鸦雀无声,只有无数双热切、敬畏、期待的眼睛,紧紧盯着高台之上那道身影。

    姬娆被汹涌的人潮裹挟着,只能远远地站在祭台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她穿着普通农妇的粗布衣裙,脸上刻意抹了些灰土,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但她的心,却如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她死死盯着祭台,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紧紧锁定在姜子牙身上,以及他身前祭案上那个被郑重供奉在红绸托盘里的东西——正是那片被赤雀衔走的青白玉简!

    姜子牙深吸一口气,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借助某种扩音的巧妙布置(或许是利用山壁的回声),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山野,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昊天上帝!后土神祇!列祖列宗!四方神灵!共鉴于此!”

    他高举玉圭,向着苍天大地深深一揖。台下万民,如同风吹麦浪般齐刷刷躬身行礼,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一种令人震撼的虔诚。

    “商王受(帝辛名受),无道失德!宠信妖邪,残害忠良!酒池肉林,糜烂宫闱!赋敛苛重,民不聊生!穷兵黩武,四夷怨叛!其罪昭昭,上干天怒!鬼神弗佑,灾异频仍!今岁蝗孽肆虐,赤地千里,乃天降之罚!”

    他的声音充满了悲悯与愤怒,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众人心上,也仿佛敲打在远在朝歌的帝辛宝座之上。台下隐隐传来压抑的啜泣和对商王暴政的低声咒骂。

    “然!”姜子牙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与神圣感,“天心仁爱,不绝生民之望!西伯侯姬昌,圣德昭彰!仁及草木,泽被鸟兽!勤政爱民,宵衣旰食!修德明法,远近来附!感天动地,故降祥瑞!”

    他猛地转身,双手无比郑重地捧起祭案上那个红绸托盘,将上面的青白玉简高高擎起,让它在正午的阳光下闪耀着温润而神秘的光泽。

    “昨日!赤雀群集,蔽日而来!鸣若天籁,响彻岐山!此乃上古神鸟,赤雀是也!非大德之世,圣主临朝,绝不现世!”

    他的目光如同火炬,扫视着台下屏息凝神的万千民众,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更显感染力:

    “尤有神鸟之王,口衔丹书,降临西岐!”他手中的玉简被高高举起,“此!即天授之书!昭示天命!赤雀所衔,即为此简!”

    “轰!”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所有的目光都死死聚焦在那片小小的玉简上。虽然距离遥远,绝大多数人根本看不清上面的字迹,但这丝毫不妨碍他们相信,那就是神鸟衔来的、蕴含天机的无上至宝!欢呼声、惊叹声、膜拜声如同山崩海啸般爆发出来。

    姜子牙的声音穿透这沸腾的声浪,带着一种宣告命运般的终极力量:

    “岐山之上,凤鸣九霄!赤雀衔书,天命归周!此乃昊天上帝之意!乃山川神灵之意!乃列祖列宗之意!乃天下兆民之意!”

    “凤鸣岐山!天命归周!”

    “凤鸣岐山!天命归周!”

    不知是谁率先激动地喊出了这八个字,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这口号如同燎原之火,迅速席卷了整个岐山脚下。成千上万的人挥舞着手臂,热泪盈眶,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声浪一波高过一波,直冲云霄,仿佛要将那苍穹也震破!整个大地都在这一致的呼喊中微微震颤。

    狂热的人群中,姬娆却像被无形的冰水从头浇到脚,浑身冰冷,僵立原地。她死死盯着祭台上那片被姜子牙奉若神明的玉简,那是她的东西!上面是她用朱砂写的字!是她那些关于轮作、关于肥力的零碎想法,夹杂着潦草的符号!什么“氮磷钾”?什么“休耕轮作”?什么她自己画的生产流程图?那根本不是什么天书!那是她试图让这片土地多打点粮食、少饿死些人的一点微末努力!是她的笔记!

    可现在,它被放在祭天的神台上,被奉为赤雀衔来的“丹书”,被解读为“天命归周”的铁证!这巨大的荒谬感让她头晕目眩,胃里一阵翻搅,几乎要呕吐出来。她看着姜子牙肃穆虔诚的脸,看着台下狂热如痴的民众,看着远处高台上,被众人簇拥着、面色因激动而泛起不健康红潮、却努力维持着沉稳仁厚姿态的西伯侯姬昌,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无力感攫住了她。

    她成了这场宏大天命戏剧中,那个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最关键的道具提供者!她带来的知识,引发的连锁反应,最终竟成了推翻她“丈夫”帝辛统治的“神启”!

    就在这山呼海啸般的狂热达到顶峰之时,祭台侧后方,一个身着商王朝卿士玄端礼服的身影,悄然转身,如同融入背景的阴影,逆着汹涌的人潮,沉默地向外走去。

    是比干。

    他的脚步很稳,腰背依旧挺直如松,仿佛周围山崩地裂般的呼喊与他无关。那张素来以睿智刚毅著称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恐惧,也没有绝望,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如同风暴眼中那诡异的死寂。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极快、难以捕捉的疲惫与了然。

    他的右手拢在宽大的袖袍之中。袖袍深处,指尖正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一片小小的、坚硬而温润的东西。

    那是他昨日在焚烧虫尸的田野边缘,于混乱中悄然拾起的一片碎裂的玉简残片。边缘还带着灼烧的焦痕,残存的一角上,依稀可见几个用朱砂书写的、古怪而扭曲的符号——那笔迹,与此刻祭台上那块被奉为天书的玉简,如出一辙。

    他摩挲着这片小小的玉片,如同摩挲着一个冰冷而巨大的秘密。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紧,将那点残留的朱砂痕迹,更深地藏进了玄色衣料的褶皱里。脚步未停,身影很快便消失在祭台边缘喧天的声浪与鼎沸的人海之外,朝着通往远方的驿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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