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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余烬与磐石

    第十三章:余烬与磐石 (第3/3页)

红的标签——“遗址”。

    王飞翔的目光在那猩红的“遗址”二字上停留了很久,很久。然后,他猛地转身,对着指挥中心里仅存的几名通讯和情报人员,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通知所有在岗人员,一级戒备状态解除,转为二级。启动‘尘埃’协议最高等级(信息封锁)。联系渝前分部,确认‘巴山连’抵达时间和对接流程。调出蓝湾苑建筑结构图,规划防御升级方案。整理……牺牲人员初步名单……”

    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地发出。那个被巨大悲痛和总部冷漠双重打击的男人,如同他“磐石”的代号一般,在绝望的废墟中,沉默地、坚定地,开始了他一个人的重建之路。千斤重担,连同牺牲者的血债和旧食丢失的耻辱,从此将完全压在他一个人的肩上。

    *

    一周后。蜀州大学。生物研究院主楼306阶梯教室。

    初夏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幕墙斜射来,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粉笔灰、旧书页和年轻的气息。学生们陆续走进教室,低声交谈着,准备上课。

    裴凡生站在讲台前,背对着学生,正在黑板上书写着本节课的标题:《极端环境微生物的群体感应与适应性进化》。他的动作依旧流畅,粉笔划过黑板发出熟悉的“沙沙”声。

    然而,当他转过身,面向学生时,坐在后排靠窗位置的林默,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清晰地捕捉到了异常。

    裴凡生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大病初愈,又像是许久未见阳光。浓重的青黑色眼袋如同沉重的烙印,刻在他深陷的眼窝下。尽管他努力维持着惯常的平静表情,但眉宇间那份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憔悴,却如同水渍般无法掩饰。

    他拿起激光笔,准备讲解投影幕布上的分子结构模型。手指在按下按钮时,几不可查地微微颤抖了一下。虽然激光点准确地落在了目标位置,但那瞬间的细微抖动,没有逃过林默的观察。

    “在极端压力环境下,”裴凡生的声音响起,依旧带着学者特有的冷静和条理,但细听之下,却比以往少了一份中气,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虚弱,如同蒙上了一层薄纱,“微生物并非孤军奋战。它们通过释放和接收特定的信号分子,进行群体感应(Quorum Sensing),协调群体行为……”

    他的讲解依旧严谨,逻辑清晰。但当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前排几个空着的座位时(其中一个是李芸的),眼神深处那瞬间的空洞和失神,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林默的“深渊之眸”中荡起清晰的涟漪。他的话语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停顿,虽然立刻接上,但那瞬间的凝滞却被精准捕捉。

    林默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裴凡生略显苍白的嘴唇,扫过他握着激光笔时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的微白,扫过他偶尔需要微微吸气才能继续平稳发声的细微动作。他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医生,在观察着病人的每一个体征。

    在面前的平板电脑上(屏幕显示着复杂的课堂笔记),林默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无声地敲击着,输入一行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加密日志:

    观察目标:PFS01(裴凡生)

    时间:授课中

    生理状态:显著虚弱(面色苍白、眼袋深重、声线不稳、细微震颤)。能量水平:低(预估恢复不足50%)。

    精神评估:注意力存在间歇性涣散(目光空洞点:空座位)。情绪底色:疲惫、悲伤(强压状态)。意志力:表层维持(教学职责驱动)。

    威胁等级重估:显著降低(Delta级 -> Zeta级)。持续观察建议:高(关注其精神稳定性及恢复轨迹)。

    记录完毕,林默的目光重新回到投影幕布上的分子模型,仿佛刚才的观察从未发生。他端起手边的保温杯,轻轻抿了一口温水,姿态自然得如同任何一个认真听课的学生。

    讲台上,裴凡生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复杂的信号通路上。然而,当幻灯片切换到一张展示深海微生物在高压下形成生物膜的图片时,那密集、粘稠、相互纠缠的结构,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中扭曲变形,化作了李芸身上那些狰狞蠕动的灰白色触须和暗紫色晶簇!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胃部一阵翻江倒海般的痉挛!冷汗瞬间浸透了他贴身的衬衫!他猛地伸手扶住讲台边缘,指尖因为用力而深深抠进木质的边缘,指节泛白。粉笔从另一只手中滑落,“啪”的一声脆响,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刺耳,摔在地上断成几截。

    学生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动,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

    裴凡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恶心感和眩晕感。他勉强挤出一个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笑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抱歉……手滑了。”他弯下腰,动作有些僵硬地捡起断裂的粉笔,指尖的颤抖更加明显。

    他不敢抬头去看台下学生的眼睛,尤其是坐在前排、眼神中带着明显关切和欲言又止的唐璐。他害怕从那双眼睛里看到疑问,看到同情,那会像一把钥匙,轻易打开他勉强锁住的、装满痛苦和恐惧的潘多拉魔盒。

    他转过身,重新面对黑板,用尽全力控制着呼吸,拿起一支新的粉笔。粉笔在黑板上划过,留下微微颤抖的痕迹。他继续讲解,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后背的衬衫,已经湿冷地贴在了皮肤上。

    下课铃终于响起,如同救命的福音。裴凡生几乎是立刻宣布下课,没有像往常一样解答学生的疑问。他匆匆收拾教案,脚步比平时快了许多,近乎逃离般地快步走出教室,消失在通往教师休息室的走廊拐角。

    直到关上自己办公室的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裴凡生才如同虚脱般长长地、颤抖着呼出一口气。他走到洗手池前,用冷水狠狠冲洗着脸颊,试图驱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和眩晕感。抬起头,看着镜中那个脸色惨白、眼神空洞、如同被抽干了灵魂的自己,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悲哀汹涌而来。

    他走到窗边,望着楼下校园里熙熙攘攘、充满活力的学生,阳光明媚,绿树成荫。这一切,都与他内心那个崩塌的、充满血腥和黑暗的世界,形成了残酷而讽刺的对比。他感觉自己像个戴着面具的幽灵,游荡在阳光之下,而面具之下,早已腐朽不堪。

    *

    蓝湾苑17A地下指挥中心。

    这里的气氛与校园截然不同。空气净化器的低鸣是唯一的背景音,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电子设备散热的混合气味。巨大的监控屏幕上,分割着蓝湾苑各个出入口、关键通道以及外围几个重要节点的实时画面。代表“巴山连”巡逻小队的绿色光点在地图上缓慢移动。

    指挥中心比一周前“热闹”了许多,但也更加压抑。新增的几十个工位上,坐着从渝前分部调来的“巴山连”成员。他们穿着同样的EDC制服,但彼此之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和审视。他们默默地处理着手头的工作,偶尔低声交流,眼神中混杂着对蜀中惨剧的震惊、对前途的迷茫,以及对那位沉默寡言的临时最高执行官——王飞翔的复杂审视。

    王飞翔站在中央控制台前,如同一块真正的磐石。他穿着熨帖的制服,背脊挺得笔直,但眉宇间的疲惫和沉重如同刻痕,无法抹去。他的面前悬浮着多个光屏:

    一份长长的、不断滚动的电子名单——蜀中EDC分部及“铁幕”牺牲人员初步统计名单(仍在更新)。每一个名字后面,都标注着冰冷的“KIA”。王飞翔的目光偶尔扫过那些熟悉或不熟悉的名字,眼神深处会闪过一丝刻骨的痛楚,随即又被更深的坚毅覆盖。

    蓝湾苑建筑结构三维模型,上面标注着多处红色的待加固点和新增的监控探头位置。“巴山连”的工程兵正在按照他的指示,对蓝湾苑进行防御升级。

    一份物资短缺清单:从高能电池到特种合金板材,从加密通讯模块到高级分析试剂……触目惊心的赤字。

    来自“磐岩”总部的格式化询问邮件,要求提交重建进度周报。

    王飞翔的声音低沉而稳定,通过通讯器下达着一条条指令:

    “抚恤小组,第三批匿名抚恤金发放渠道确认无误后再执行,务必确保家属信息安全。”

    “工程组,B区地下车库入口的合金防爆门今天必须安装到位,测试抗冲击系数。”

    “情报组,继续筛查过去72小时蜀州全境所有异常能量波动报告,重点过滤与‘幽灵震源’或超高能粒子束残留相关的低频特征。”

    “‘巴山’三组,巡逻路线C7区域红外传感器反馈异常,带‘谛听者’便携版去复查,注意安全。”

    他的指令清晰、简洁、高效。没有多余的废话,没有情绪的宣泄。他像一台精密的机器,不知疲倦地运转着,处理着重建工作中千头万绪的琐碎和沉重。他不再咆哮,所有的愤怒和悲伤都被压缩进那钢铁般的意志里,化为推动他前行的、近乎悲壮的动力。

    他偶尔会走到巨大的监控墙前,目光落在那个被标记为“铁幕遗址”的灰色画面上,一站就是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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