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血书旱魃 (第2/3页)
城西乱葬岗?无名新冢?万千冤魂所化的旱魃?
王贲!城门下堆积如山的难民尸首!
一个可怕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次日午后,城西乱葬岗。
这是一片被遗忘的角落,位于城墙根下背阴的荒坡。遍地是低矮的、东倒西歪的无主坟茔,有的被野狗刨开,露出朽烂的薄皮棺材或森森白骨。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若有若无的腐臭。
陈介夫只带了一个跟随多年的老仆。老仆扛着锄头、铁锹,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老爷……这、这地方邪性得很……真要掘啊?”
陈介夫面色凝重如铁,他花白的胡须在风中微微颤抖,浑浊的双眼却燃烧着一股近乎殉道者的决绝光芒。他手中紧握着一卷城隍庙请来的、盖着朱砂大印的驱邪符箓,沉声道:“掘!就在这新土堆里找!无名无姓,新埋不久的那种!”
烈日当头,乱葬岗上死寂无声,只有锄头铁锹挖掘泥土的沉闷声响,单调而刺耳,一下下,敲打着紧绷的神经。老仆每挖一下,脸上的恐惧就加深一分。
终于,在几处明显是新近堆起的土包中,陈介夫的目光锁定了一个。那坟堆很小,土色较新,周围散落着几片被风吹来的、写着模糊字迹的草纸残片,显然埋得极其草率。
“就是它!”陈介夫一指那坟包,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斩截。
老仆咬咬牙,挥起锄头。泥土被迅速挖开,很快,一具薄皮白茬的劣质棺材显露出来。棺木粗糙,甚至没有上漆,散发着一股廉价的松木味和泥土的湿气。
“开棺!”陈介夫的声音微微发颤,却异常坚定。
老仆用铁锹撬开那并未钉死的棺盖。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土腥、霉味和淡淡尸气的味道冲了出来。棺内,躺着一具尸体。
那尸体早已高度脱水,皮肤紧贴在骨头上,呈现出一种深沉的、近乎焦炭的褐黑色,正是梦中那旱魃的颜色!尸体面目扭曲,嘴巴大张着,形成一个无声呐喊的黑洞,仿佛在临死前承受了难以想象的巨大痛苦和恐惧。
然而,最令人触目惊心的,并非尸体的可怖形态。
而是那干尸枯槁如柴的双臂,正以一种极其僵硬、却又充满保护意味的姿态,死死交叠在胸前!而在那交叠的双臂之下,胸膛的位置,紧紧贴着一卷东西!
那是一卷布帛,颜色深褐近黑,早已被某种粘稠的液体彻底浸透、板结。它被尸体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护在怀中,仿佛比生命还要重要!
陈介夫的心跳几乎停止。他伸出颤抖得如同秋风落叶般的手,强忍着巨大的恐惧和生理上的不适,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试图从那干尸枯骨般僵硬的手臂下,抽出那卷深褐色的东西。
触手之处,冰冷、坚硬、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重感。
他用尽全身力气,终于将它抽了出来。
布帛在离开尸骸怀抱的瞬间,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有无数不甘的灵魂附着其上。陈介夫颤抖着,在烈日下,在老仆惊恐的注视中,一点点、极其艰难地试图展开这卷深褐近黑、板结如铁的布帛。
布帛沉重异常,边缘已经有些破碎。随着他手指的捻动,板结的部分艰难地剥离开来,露出了内里。
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
那字迹,深深浅浅,大小不一,扭曲颤抖,如同垂死之人的痉挛。它们并非用墨书写,而是用一种早已干涸发黑、却依旧散发着浓烈铁锈腥气的液体写成——那是血!是无数人的血!
每一个字,都像用尽生命刻下的诅咒和控诉!字里行间,充斥着极致的痛苦、绝望、恐惧和滔天的怨愤!
“王贲杀良……冒功……”
“城南张氏一家五口……”
“拒开城门……箭射妇孺……”
“吾儿三岁……求水不得……死于怀中……”
“天不佑青!官如豺狼!”
“血债血偿!”
无数个名字,无数条人命,无数声泣血的控诉,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汇聚成这卷沉重得几乎拿不住的——万民血书!
陈介夫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悲愤直冲顶门,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他死死攥着这卷仿佛在燃烧、在呐喊、在滴血的血书,枯瘦的身躯在烈日下剧烈地颤抖,浑浊的老泪再也无法抑制,汹涌而出,砸在滚烫龟裂的土地上,瞬间蒸发。
“苍天……有眼啊……!”一声悲怆到极致的嘶吼,从他胸腔深处迸发出来,回荡在死寂的乱葬岗上空。
青国帝都,紫宸殿。
金銮宝座高踞,年轻的皇帝面色阴沉,连日大旱和各地不稳的奏报让他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的戾气。殿内气氛压抑,文武百官垂手肃立,噤若寒蝉。
北境大将王贲,一身戎装,甲胄鲜明,正立于殿中,声若洪钟地禀报着“剿匪大捷”:“……臣戍守边关,夙夜匪懈!月前,侦知有大批流寇借旱灾之名,纠结南下,意图冲击边城,勾结外虏!臣当机立断,率虎贲之师出城迎击,浴血奋战,斩首三千七百余级!匪患荡平,边城安堵!此皆陛下天威所至!”他声情并茂,说到“斩首”二字时,更是刻意加重了语气,目光扫过殿中几位与他交好的将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皇帝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些许,微微颔首:“王卿忠勇可嘉,边关……”
“陛下——!”
一声苍老却如同裂帛般凄厉的嘶喊,骤然打断了皇帝的话音!满殿皆惊!
只见白发萧然的陈介夫,不知何时已手捧一个蒙着黑布的托盘,踉踉跄跄冲到了丹陛之下!他须发戟张,双目赤红如血,状若疯狂,全然不顾朝堂礼仪。那身洗得发白的儒袍上,竟还沾染着点点深褐色的污迹!
王贲脸色一变,厉声喝道:“陈介夫!朝堂之上,岂容你咆哮失仪!还不退下!”
陈介夫对王贲的呵斥充耳不闻。他“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金砖上,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在死寂的大殿里格外刺耳。他高高举起手中的托盘,枯瘦的手臂因用力而剧烈颤抖,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决绝,穿透大殿的穹顶:
“陛下!北境大旱!赤地千里!非是天灾!乃是人祸!乃是万千冤魂怨气所结,化为旱魃!祸源在此——!”
话音未落,他猛地掀开了托盘上的黑布!
殿中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之声!
托盘之上,赫然放着一具蜷缩的、焦黑枯槁的干尸!那尸体扭曲的姿态,大张的黑洞般的嘴,无不透出临死前的极致痛苦和怨毒!而在干尸旁边,摊开的,正是那卷深褐近黑、血迹斑斑、密密麻麻写满控诉的万民血书!
浓烈的、混合着尸气和血腥的恶臭瞬间在庄严的紫宸殿中弥漫开来!
“妖……妖言惑众!陈介夫!你竟敢以妖尸秽物惊扰圣驾!罪该万死!”王贲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指着陈介夫,手指都在哆嗦,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惶。
陈介夫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双眼如同两柄淬火的利剑,死死钉在王贲脸上,那目光中的悲愤与控诉,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将他焚烧殆尽!他不再看王贲,而是转向高踞宝座的皇帝,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泣血的呐喊:
“陛下!请看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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