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襄血雨 (第3/3页)
还顾得上救火?火借风势,越烧越旺!金黄的稻谷在烈焰中化为灰烬,散发出焦糊的香气,混合着血腥味,形成一种诡异而绝望的气息。
看着那冲天的火光和彻底失控、只顾着抢劫奸淫的手下,听着周守仁临死前那刻骨的诅咒,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烦躁和暴怒,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空虚感,再次攫住了张献忠。荆襄的 “根”,似乎比他想象的更难扎下。这 “扎根” 的第一步,就充满了血腥、背叛和彻底的毁灭。他想要的粮仓,化为灰烬;他想收服的 “民心”,只剩下刻骨的仇恨。一股寒意,悄然爬上他的脊背。
白帝城,经略府。
林宇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色。厅内,王秉乾的逼视,陈墨等人的愤怒,仿佛都被他隔绝在外。他沉默片刻,转过身,目光如古井深潭,平静地看向王秉乾:
“王主事心系朝廷赋税,拳拳之心,本官理解。”
“然,”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沉凝,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川东赋税章程,乃战时权宜之计,因地制宜,保境安民,实为无奈之举。其法虽异于旧制,然清丈公平,税赋有度,百姓负担实减,府库收支可查,军资民用以济。此乃川东上下,以血汗摸索出的存续之道!”
“至于朝廷饷银,” 林宇微微一顿,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冷意的弧度,“川东新军,保的是大明疆土,护的是大明子民!其粮饷,川东自筹,未费朝廷一钱一粮!若朝廷体恤边镇艰辛,拨付饷银,川东军民,感激涕零!但若以此为由,欲行‘整饬’,恢复旧日盘剥,使川东百姓重陷水火,军心民心尽失,则…”
他直视王秉乾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重锤:
“… 恕本官,万难从命!川东赋税章程,关乎百万生灵存续,关乎北境门户安危!此乃川东底线,寸步不让!王主事若觉为难,可将本官原话,一字不差,奏明圣上,禀明温阁老!川东上下,恭候朝廷明断!”
掷地有声!厅内一片死寂。
王秉乾脸色阵红阵白,他没想到林宇竟如此强硬,寸步不让!那平静话语中蕴含的决绝和力量,让他感到一阵心悸。他看着林宇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再看看旁边陈墨等人毫不掩饰的敌意,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知道,自己这趟 “议饷” 的差事,怕是难以完成了。
“好… 好!林经略… 好气魄!” 王秉乾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站起身,拂袖道,“下官… 定当如实禀报!告辞!” 他几乎是仓惶地带着随从,离开了这让他倍感压力的经略府。
王秉乾走后,厅内气氛并未轻松。
“大人,如此强硬回绝,朝廷那边…” 陈墨有些担忧。
“无妨。” 林宇摆摆手,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了荆襄那冲天而起的黑烟,“朝廷眼下,自顾不暇。李自成在河南势大,张献忠又在荆襄搅动风雨… 温体仁想用这‘饷银’的绳索勒紧我们,也得看他有没有那个力气!”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坚定,“川东的路,只能靠我们自己走出来!深根固本,自强不息!这才是真正的‘饷’!让‘农会’加紧冬麦管护,‘匠作会’新式水车要尽快推广!开春后的春耕,是头等大事!只有田里长出金疙瘩,仓里堆满救命粮,我们才有底气,应对一切豺狼虎豹!”
众人肃然领命。川东,再次将目光投向脚下的土地,投向那维系着生存与希望的春耕。深根固本,在血与火的淬炼和朝廷的猜忌中,愈发坚韧。而荆襄方向飘来的血腥与焦糊,如同警钟,预示着风暴并未远去,新的博弈,已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