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2/3页)
,看着灯火下自己微微颤抖的手,他何尝不震惊,何尝不恐惧?
但他的恐惧不是源于要对同僚下手,而是源于御座之上那位年轻天子深不见底的眼神。
那不是猜忌,不是偏执。
而是看穿了一切的平静。
……
北镇抚司这部沉寂了片刻的嗜血巨兽,在田尔耕的意志下,瞬间以一种令人心悸的效率全力运转起来。
没有喧哗,没有奔走,一切都在一种压抑无声的秩序中进行。
一道道加密的指令通过最可靠的渠道,从这里传递出去,如同蛛网般瞬间笼罩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锦衣卫的效率,在一个多时辰之后,体现了出来。
一间潮湿阴暗的刑房里,此刻却并没有摆开任何刑具,反而点着上好的熏香,摆着精致的茶点。
几名在京城商界呼风唤雨的富商,此刻却衣衫不整面如土色地跪在地上。
为首的那位王掌柜,前一个时辰还在酒楼里,被众人奉承得醺醺然,由最信任的家仆扶着上了自家的暖轿。
然而,那家仆的眼神却冰冷如铁,轿帘落下的瞬间,轿夫的脚步便转了个方向,悄无声息地汇入了一条无光的窄巷。
另一位沉迷女色的李员外,则是在他最宠爱的小妾床上,尚在梦中便被人用被子连头带脚一裹,像一袋货物般被扛走,连一声惊呼都未曾发出。
诸如此类
他们从云端坠落,却连一声落地的回响都没有。
这,便是锦衣卫。
田尔耕缓步走了进来,他已经换下飞鱼服,穿上了一身寻常的黑色劲装。
他没有看那些抖如糠筛的商人,而是自己走到一张椅子前坐下,接过心腹递来的白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靴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溅到的一滴水渍。
刑房里,只有布帛摩擦皮革的“沙沙”声,和商人们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各位掌柜,”田尔耕终于开口了,声音平淡得像是在拉家常,“深夜请各位来此,实在是不得已。田某,也不想为难你们。”
他将白布丢在一旁,抬起眼皮,目光轻轻扫过众人。
“只是,骆家父子,惹得天子震怒,陛下…寝食难安啊。”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叹息,仿佛在为皇帝的烦恼而忧心,也仿佛在为眼前这些人的命运而惋惜。
“陛下睡不好,我这个做臣子的自然也睡不着。我睡不着,就想找人聊聊天。各位都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这天底下最不能惹的,就是陛下。”
他顿了顿,拿起桌上的绣春刀,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刀身。
“你们说,是你们的骨头硬,还是…我的这把刀快?”
商人们浑身剧震。
一名年纪最大的商人再也撑不住,猛地磕头下去,哀嚎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我等…我等也是被逼无奈啊!骆大人势大,我们不敢不从啊!”
田尔耕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他将刀插回鞘中,声音温和了下来:“这就对了。早说,就不用在这里闻这股霉味了。田某向来公道,只要各位配合,这桩案子里你们就只是证人。”
半个时辰后,一箱箱密藏的账本,一封封私密的信件,所有关于“湖南会馆”如何运作,如何为官员输送利益,骆家如何从中获利的交易记录被和盘托出。
两个时辰后,北镇抚司的另一处所在,灯火通明。
十数名从各大钱庄“请”来的顶尖账房先生,在一排排长桌前飞快地拨动着算盘,他们面前是从刚刚那些商人那里抄检来堆积如山的账册。
每一名账房先生身后,都站着一名按着刀柄的锦衣卫缇骑,沉默得像一尊石像。
算盘珠子清脆的撞击声连成一片,像是急促的雨点,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
他们奉命核对的不仅仅是湖南会馆,而是所有与骆家有一丝一毫资金往来的账目。
每一笔银子的流向,都被用刺眼的朱笔重重地圈出。
……
日落西山时,田尔耕眼中布满了血丝,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他的面前,卷宗已堆积如山。
海量的罪证,触目惊心。
从骆思恭利用“湖南会馆”构建的庞大政商网络,到他儿子骆养性更加大胆的权钱交易——向商人贩卖锦衣卫的核心机密,让他们精准地吞并对手;甚至直接干预案情,将罪名随意安插在那些不懂孝敬的倒霉蛋头上。
每一条罪状,都足以将骆家连根拔起。
然而,当田尔耕翻到卷宗的最后几页时,他才真正明白,之前那些触目惊心的贪腐,或许都只是障眼法。
真正让皇帝动了杀机的,是比贪婪本身更可怕的东西。
锦衣卫的铁律,亦是太祖皇帝亲手定下的死规:爪牙,绝不可与朝臣私通;鹰犬,绝不能与文官结党!
可骆养性却将这条用无数人头铸就的铁律,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这些卷宗赫然记录着他与数位在任的朝臣往来密切,互通声气,甚至交换利益,隐隐已有攻守同盟之势。
他用锦衣卫的情报为这些文官扫清政敌,而那些文官则在朝堂之上,为骆家‘保驾护航’,在朝堂之外,帮骆家子弟在地方落地生根。
更让田尔耕脊背发凉手心冒汗的,是证据显示骆养性竟与远在江南的一些所谓东林党人,也有着秘密往来!
骆家多方下注!
他们根本不满足于眼前的利益,他们是在进行长远的政治投资!
看好那些清流文人,便提前烧冷灶,资助他们,结下善缘,以期十年、二十年后,这些人若是身居高位,能记得他骆家今日的恩情!
这已经不是贪婪了,这是僭越,是野心!
是试图将皇帝最锋利的刀,变成他骆家培植私人势力的工具!一个锦衣卫竟然妄图在朝堂内外,在现在与未来,都布下自己的棋子!
这对于一个皇帝而言,是绝对无法容忍的忤逆与背叛!
田尔耕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胸中的郁结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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