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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回门酒·雷火对峙

    第二章,回门酒·雷火对峙 (第1/3页)

    雨砸下来的第一秒,酒碗里的桂花全沉了底。

    傅艺同喉结滚动,咽下的不是酒,是林予安裂开的手机屏幕渣。

    母亲突然从轮椅上站起时,青石板缝里爬出的水汽正缠住所有人的脚踝。

    她灌下那口混着血的酒时,整个坝坝宴的灯笼都晃了一晃——像有人把太平村最后的甜味,连根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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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还没落,但空气已经拧得出水。老南门巷子窄得像谁用力勒紧的裤腰带,两边青瓦屋檐汗涔涔地滴着水,把底下成串挂着的红灯笼洇得发暗,红得沉甸甸,像凝固的血块。石板地白天吸饱了毒日头,此刻反吐出闷烘烘的热气,烫着脚底板,人踩上去,像赤脚站在刚熄火的铁鏊子上。

    林予安推着母亲的轮椅,轮子碾过一块松动的石板,“哐当”一声闷响,像敲在紧绷的鼓皮上。母亲王凤芝的假发戴得有些歪,几缕枯草似的真发从鬓角顽强地支棱出来,在闷湿的风里微微颤动。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青花粗陶酒坛,坛口用红布扎着,坛身沁着一层细密的水珠,不知是夜露还是酒气蒸出的汗。

    “妈,就这儿。”林予安停下,声音有点紧。轮椅正对着一张油腻腻的八仙桌,桌中央,摆着另一只一模一样的青花酒坛——今晚的主角,“回门桂花酒”。酒气混着刚出锅的甑糕甜香、钵钵鸡的藤椒麻气,还有人群汗味,在狭窄的巷子里发酵、冲撞,甜得发齁,麻得舌尖发木,闷得人脑仁儿一跳一跳地疼。

    天边最后一道紫金色的光,像一把淬了毒的薄刃,斜斜劈进巷口,将世界割裂。一半是夕阳垂死的辉煌,一半是压城黑云沉甸甸的墨色。云层深处,闷雷滚动,声音迟钝而沉重,像巨大的石碾在云端缓慢地拖行。

    林予安的手腕上,GoPro镜头微微震颤着,映出眼前这片黏稠的喧嚣。她没看镜头,目光钉子似的钉在巷子口。人群像被无形的手拨开,傅艺同走了进来。他没穿白天那身挺括的西装,只一件深灰旧T恤,洗得发白,领口有些松垮,隐约露出锁骨。下摆塞进笔挺的卡其裤,步履却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沉。他手里捏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棱角分明。

    嗡鸣的人声在他出现的那一刻,诡异地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无数个悄然举起的手机屏幕,像无数盏骤然点亮的探灯,无声地聚焦在他身上。空气里的甜香麻气似乎都被这无声的注视挤开了,只剩下一种冰冷的、等待炸裂的张力。

    傅艺同径直走到八仙桌前,目光扫过轮椅上的王凤芝,在她怀里的酒坛上停留了一瞬,最后落在林予安脸上。那眼神像淬了冰的针,又像烧红的烙铁。

    “啪!”

    牛皮纸袋被他重重拍在油腻的桌面上,震得桌上的空酒碗跳了一跳。声音不大,却像惊堂木,砸碎了巷子里最后一点残存的嘈杂。所有细碎的交谈、碗筷碰撞、孩子的嬉闹,瞬间被抽空。只有云层里的闷雷,还在固执地、沉重地碾过。

    “林予安。”傅艺同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钻进每一个竖起耳朵的人心里,也钻进林予安手腕上GoPro的收声麦里,“视频。删掉。二十四小时。公开道歉。”

    短促,冰冷,字字如刀。是命令,不容置疑。

    悬在巷子上空的紧张,被这一刀彻底割破。细小的议论声“嗡”地一下又起来了,像被惊扰的蜂群。手机屏幕的光亮得更刺眼了,无声地记录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

    林予安没动。她甚至没看那个文件袋。推着轮椅的手微微用力,指节有些泛白。她深吸一口气,那甜腻发腥的空气堵在肺里。她松开轮椅扶手,上前一步,弯腰,拎起桌上一柄沉甸甸的铜酒勺。手腕一沉,勺尖探入中央那只敞着口的青花酒坛。

    金琥珀色的酒液被舀起,在夕阳垂死的光线里拉出一道粘稠、晃动的光带。浓郁的酒香猛地炸开,带着桂花的甜腻和一种更深沉的、近乎腐败的发酵气息,瞬间盖过了甑糕的甜、藤椒的麻。

    她手腕一抖,勺柄轻转,勺里那汪晃动的金色便对准了傅艺同。酒液在勺边晃荡,几滴溅了出来,不偏不倚,正落在他T恤胸口——心脏的位置。深灰的旧布料立刻洇开几朵深色的小花。

    “删?”林予安的声音扬了起来,在过分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有些突兀,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像绷紧的弓弦,“傅总,先把这碗‘回门’的规矩酒喝了。”她手臂往前一送,沉甸甸的酒勺几乎要戳到傅艺同的鼻尖,“喝了,再谈别的。”

    酒勺的铜柄在她手里微微发颤,勺里的酒液晃得更凶了,映着天边那抹将熄的紫金,也映着傅艺同骤然阴沉下去的脸。他盯着那近在咫尺的酒勺,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下颌线绷得像刀锋。

    空气凝固了。所有的目光都黏在那勺酒和傅艺同的脸上。时间仿佛被拉长,闷雷的滚动声变得异常清晰,一下,又一下,敲在人心上。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轮椅上的王凤芝忽然动了。

    她像是没看见眼前剑拔弩张的两人,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越过林予安的肩膀,落在傅艺同的脸上。那眼神有些空,又像是穿透了他,看向很远很远的地方。巷子里的风似乎停滞了一瞬。

    “小傅啊,”王凤芝的声音响了起来,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又像桂花无声坠落在地,却奇异地压过了所有的背景噪音,钻进每个人的耳朵,“这‘回门酒’的老方子,还是我嫁人那年,我娘传给我的。”

    她枯瘦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怀里酒坛冰凉的粗陶壁,动作温柔得像抚摸婴孩的脸颊。

    “第一坛酒,我酿好了,封在瓮里,埋在老屋的桂花树下。想着等安安她爸……从汶县回来,挖出来给他接风。”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几乎被巷子尽头又一声闷雷盖过,“酒没等来人。那坛酒……后来自己裂了,渗光了。”

    巷子里彻底死寂。连闷雷都识趣地暂时隐去。只有王凤芝那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在黏稠的空气里飘荡。

    “今天,”她抬起头,蜡黄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窝深陷处的阴影浓得化不开,“我把这方子,当嫁妆。”她的目光在林予安僵硬的背影和傅艺同阴沉的脸上缓缓扫过,最终落在中央那只酒坛上,“谁喝了这碗酒,应了这‘回门’的名,谁……就是我王凤芝认下的半个儿。”

    “半个儿”三个字,轻飘飘落下,却像三块烧红的烙铁,“滋啦”一声烫在所有人心上。

    傅艺同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铁青,煞白,最后,一抹异样的潮红猛地从脖子根涌上,瞬间烧透了他的耳根和脸颊,像泼了一层滚烫的朱砂。他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眼神复杂得如同打翻的调色盘——惊愕、愤怒、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还有被当众剥开某种隐秘的狼狈。

    他猛地抬手!

    不是去接那几乎怼到脸上的酒勺,而是用力抓住了自己T恤的领口,狠狠向下一扯!

    “嗤啦——”

    旧T恤的领口被他粗暴地扯开更大,露出了锁骨下方一小片结实的胸膛。也露出了那件旧T恤胸口,一个早已模糊褪色、边缘磨损得几乎难以辨认的图案和一行小字——

    “2008 志愿者”。

    深灰的布料,白色的印刷字迹,陈旧,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沉重烙印。

    傅艺同的手指死死按在那个模糊的图案上,指关节用力到发白。他抬起眼,目光不再是冰针或烙铁,而像两块烧红的炭,直直砸向轮椅上的王凤芝,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磨过喉咙:

    “王姨,”他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带着灼热的喘息,“救灾那年,在蓉城临时安置点的板房里……我喝过您熬的,驱寒的药酒。”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巷子里所有的声音——风声、远处模糊的市声、甚至连人们压抑的呼吸声——都消失了。只有傅艺同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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