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回门酒·雷火对峙 (第2/3页)
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的无声巨浪席卷了每个人的耳膜和心脏。
林予安握着酒勺的手,猛地一颤,勺里晃荡的酒液泼洒出来,溅湿了她的鞋面。她看着傅艺同扯开的领口下那个模糊的印记,看着他烧红的、几乎要滴血的脸,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轮椅上的王凤芝,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那双深陷的眼窝里,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波动了一下,像死水微澜。她搭在酒坛上的枯瘦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轰隆——!”
酝酿了整晚的闷雷,终于在这一刻,在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震得魂不附体之际,在头顶的墨黑云层里,炸裂开来!震得瓦片簌簌作响,震得人心头狂跳!
“师父!”
一声带着哭腔的嘶喊,像把尖刀,猛地刺破了这被雷声劈开的死寂!
银发少年阿九从人群里冲了出来,夕阳的余烬将他那一头乱糟糟的银发染成了跳动的火焰。他冲到八仙桌前,眼睛通红,死死瞪着王凤芝怀里的酒坛,又猛地转向林予安,脸上混杂着委屈、愤怒和一种赤裸裸的、被背叛的恐慌。
“师娘!”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指胡乱地指着傅艺同,“你把方子……当嫁妆给他?那我呢?我算什么?我给您洗了三年酒坛子!刮了三年的酒瓮泥!手都泡烂了!”他猛地摊开双手,掌心朝上,那上面确实布满了新旧交错的裂口和粗糙的茧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少年人的控诉,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的绝望和贪婪,像冷水泼进滚油。刚刚被傅艺同身份震住的围观人群,瞬间又骚动起来。窃窃私语汇成一片嗡嗡的低响,无数道目光在阿九、傅艺同、林予安和王凤芝之间来回扫射,兴奋又贪婪地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铛——!”
一声刺耳的铜锣响,毫无预兆地炸开,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留着山羊胡的村长不知何时站到了桌子旁,手里拎着一面磨得锃亮的旧铜锣,另一只手握着锣槌。他脸上堆着一种圆滑世故的笑,眼睛却精光四射,在夕阳最后的微光里扫视着全场,尤其在林予安手腕的GoPro和阿九脸上停顿了一下。
“吵啥子嘛吵!都是自家人!”村长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热闹,“傅老板是贵客!阿九是咱们太平村自己娃!都是为老祖宗传下来的好东西!”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中央那坛“回门酒”,嘿嘿一笑,锣槌“铛”地又敲了一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按老规矩——斗酒!”
他手臂一挥,指向傅艺同和阿九,嗓门拔得更高,带着煽动性:“三碗‘回门酒’!输赢定章程!傅老板赢了,林丫头删视频道歉!阿九赢了,这古方子……嘿嘿,就留在咱们太平村,肥水不流外人田!”他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睛却瞟向那些举着手机的人,意有所指。
“斗酒!斗酒!斗酒!”
人群瞬间被点燃了,压抑了半晚的看客心理找到了宣泄口,起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手机屏幕亮得像一片躁动的星河,无数镜头贪婪地对准了风暴的中心。
无人机在低沉的雷声中盘旋着下降,冰冷的镜头俯瞰着这出闹剧。夕阳彻底沉没,天地间只剩下墨云压顶的昏暗和坝坝宴上临时拉起的白炽灯泡发出的惨白光芒。雨的气息,浓得呛人。
傅艺同的脸色在惨白的灯光下变幻不定,他扯开的领口下,那个模糊的志愿者印记像一道沉默的伤疤。阿九喘着粗气,胸膛起伏,通红的眼睛里只剩下那坛酒和对古方赤裸裸的渴望。林予安只觉得手腕上的GoPro重逾千斤,冰凉的金属硌着皮肤,镜头里晃动的画面,是母亲抱着酒坛枯坐的侧影,像一尊沉默的、行将碎裂的泥塑。
第一只粗瓷海碗被村长亲手倒满,金琥珀色的酒液几乎要溢出来,浓烈的桂花甜香混着酒气,在沉闷的空气中弥漫,甜得发腻,带着一种近乎腐朽的诱惑。
“请!”村长将碗推到傅艺同面前,脸上笑容不变,眼底却无半分暖意。
傅艺同没看村长,也没看那碗酒。他盯着林予安,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她脸上那层强装的镇定。半晌,他嘴角扯出一个极冷、极硬的弧度,伸手,端起那只沉重的海碗。
碗沿冰凉。碗中晃动的金色液体,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也映着林予安GoPro镜头那一点冰冷的反光。
他仰起头。
喉结猛地上下滚动,像艰难地吞咽着什么滚烫坚硬的东西。碗中金液瞬间倾泻而下,灌入喉咙。没有停顿,没有品尝,只有一种近乎自毁的、粗暴的吞咽。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溢出些许,沿着下巴紧绷的线条滑落,砸在旧T恤的前襟,和先前溅上的酒渍混在一起,洇开更大一片深色。
“咕咚……咕咚……”
吞咽声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巷子里异常清晰,像沉闷的鼓点。他眼角瞬间被酒气激得一片猩红,血丝狰狞地蔓延开,像无数碎裂的夕阳残片,凝固在眼球上。
空碗被重重掼在油腻的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傅艺同抬手,用力抹去下巴上的酒渍,胸膛剧烈起伏,灼热的酒气从他口鼻间喷出。他没说话,只是抬起猩红的眼,死死盯住阿九,眼神里是一种被彻底点燃的、不管不顾的狠戾。
阿九被他看得心头一颤,银发下的脸更白了。但少年人的血气瞬间顶了上来,他梗着脖子,也端起村长推过来的另一只满碗。他学不来傅艺同那种沉默的狠劲,端碗的手有些抖,碗沿碰到嘴唇时,用力过猛,“咔”一声轻响,竟把一颗门牙的边缘磕掉了一小块!
一丝鲜红瞬间从牙床渗出,混着金黄的酒液,被他一起灌了下去。那抹红在惨白的灯光下异常刺眼,像投入金色河流的一滴血珠。他喝得不如傅艺同快,吞咽声带着痛苦的呜咽,身体因为酒的猛烈冲劲而微微摇晃,却硬撑着不肯放下碗,直到最后一滴混着血丝的酒液滑入喉咙。
“砰!”阿九也把空碗砸在桌上,比傅艺同那一声更响。他大口喘着气,嘴角残留着酒渍和淡淡的血痕,通红的眼睛瞪着傅艺同,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
第二碗酒立刻又被倒满。浓得化不开的金色,在粗瓷碗里晃荡。
就在阿九喘息未定,傅艺同再次伸手去端碗的瞬间——
“吧嗒。”
一滴冰凉,毫无预兆地砸在林予安GoPro的镜头上,瞬间晕开一小片模糊的水渍。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细密的雨点终于挣脱了厚重云层的束缚,疏疏落落地砸了下来,敲在青瓦上,敲在油腻的桌面上,敲在人们骤然抬起的脸上。
雨点越来越密,越来越急。
林予安手腕上的GoPro画面猛地一阵剧烈晃动、旋转——她手抖得厉害。镜头天旋地转间,扫过中央那坛敞口的“回门酒”。冰冷的雨点无情地砸入金琥珀色的酒液里,激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原本漂浮在酒面上的、饱满的金色桂花花瓣,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散、打沉,无助地旋转着,缓缓向坛底坠去。那景象,像极了化疗后,母亲梳子上缠绕的、大把大把无声坠落的枯发。
傅艺同端起了第二碗酒。冰冷的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流过他猩红的眼角,混着未干的酒渍。他没有立刻喝,碗停在唇边。他隔着越来越密的雨帘,看向脸色惨白、手抖得几乎握不住GoPro的林予安。雨声淅沥,人声嘈杂,他的声音却压得很低,带着被酒灼烧过的沙哑,穿透混乱,精准地钻进她别在衣领的微型麦里,也像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她的耳膜:
“林予安,”雨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滴落,“你举着镜头拍的不是我。你拍的是你自己——你怕得要死,怕成为下一个她。”他微微侧头,目光扫过轮椅上一动不动的王凤芝,“一个……被时间熬干、等着被装进坛子里的女人。”
林予安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全身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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