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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花灯,泪火照夜白

    第三章,花灯,泪火照夜白 (第2/3页)

的湿冷河边,更窄更清的小溪。母亲的背脊宽阔而温暖,散发着皂角和阳光混合的踏实气味。小小的她趴在母亲背上,两只小脚丫悬空晃荡,大脚趾顽皮地卷着母亲腰间那件洗得发软的蓝布衫下摆,一圈又一圈。那柔软的布料褶皱,被她小小的脚趾紧紧缠住,仿佛缠住了全世界最安稳、最牢靠的港湾。溪水清凉地漫过母亲的脚踝,她咯咯的笑声洒了一路。

    而此刻,指尖触到的,只有母亲病号服冰冷僵硬的布料。那布料下,再不是温暖的腰身,只有嶙峋凸起的脊骨和密密麻麻、青紫交错的针眼。那曾被她当作安全港的褶皱,如今只盛满了消毒水的刺鼻、死亡的腐朽气息和无边无际的疼痛。

    布料还在。

    港湾没了。

    只剩下冰冷的骨头和绝望的褶皱。

    下一秒,林予安像是被这尖锐的回忆刺痛,猛地抬起了沾满泥污的手。

    不是去擦脸上冰冷的泥水,也不是去抹眼角汹涌而出的滚烫液体。

    那只手带着一种决绝的、近乎自毁的力量,狠狠地、直直地按向搁在岸边浅水里的那盏无骨花灯!

    燃烧的灯芯,正贪婪地舔舐着灯腹里那只纸鹤焦黑的翅膀。

    “嗤——!”

    燃烧的灯芯被冰冷浑浊的河水瞬间淹没!

    橘黄的火苗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哀鸣,骤然熄灭。

    一股浓白的、带着焦糊气味的烟雾,猛地从灯顶的小口喷涌而出,翻滚着升腾起来,在惨白的灯光下,扭曲、变形,像一张无声嘶吼、却终究未能喊出口的嘴形——

    一个无声的“妈”。

    白烟袅袅,在凝固的空气中,绝望地上升,消散。

    举着沉重补光灯的阿九,手猛地一抖。惨白的光柱像受惊的蛇,在河面和林予安泥污的半边脸上慌乱地跳跃、扫动。少年染成银灰色的头发在灯下显得格外刺眼,他嘴唇哆嗦着,眼睛死死盯着那盏被按熄在浅水里、灯罩湿透塌陷的花灯,声音带着哭腔,抖得不成样子:

    “师……师娘……灯沉了,病会走……可走了……去哪?人去哪啊?”

    傅艺同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立在林予安身后不远处。他脱掉了碍事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身上那件挺括的白衬衫领口已被汗水浸透,洇开一片深色的汗碱。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目光越过跪在泥泞中的林予安,落在轮椅上气息奄奄的王凤芝身上,声音低沉、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金属质感:

    “德国来的移动ICU医疗舱,已经停在蓉北驿站。最后一班转运直升机,半小时后起飞。” 他抬手,腕表冰冷的表盘在灯光下反射出刺眼的白光,“现在走,还来得及。”

    “铛——!”

    一声破锣似的巨响,猛地炸开!

    留着山羊胡的村长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手里拎着一面磨得锃亮却布满凹痕的旧铜锣,另一只手握着油亮的锣槌。他敲完这一下,清了清被烟熏火燎弄得沙哑的嗓子,冲着四周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和无数闪烁的手机镜头,拔高了调门,竭力营造出一种掌控全局的热闹:

    “吵啥子嘛吵!都静一静!老祖宗的规矩摆在这里!灯沉河底,病去人安!谁要是反悔——” 他锣槌猛地指向水面那盏湿透的废灯,山羊胡一翘,刻意加重了语气,眼神却瞟向那些举着手机的年轻人,“谁就得给河神赔罪!拿什么赔?拿诚意!拿真心!拿……哼,该拿什么自己掂量!”

    半空中,嗡嗡盘旋的无人机腹下,一道冷光投射下来,在浑浊的河面上方展开一块半透明的光幕。上面,密密麻麻的弹幕正以疯狂的速度滚动、叠加、爆炸,巨大的白色字体在夜色中刺眼无比:

    ——“主播别怂!硬刚到底才有流量!” ——“快哭!眼泪就是金子!打赏火箭刷起来!!” ——“圣母必死!把灯捞起来烧掉遗嘱!!” ——“下注了下注了!赌灯浮还是人死!”

    冰冷的电子文字,像无数双贪婪的眼睛,无声地催促着、撕咬着河边的悲剧。

    林予安跪在冰冷的泥水里,对周围的喧嚣充耳不闻。她盯着那盏湿透塌陷的花灯,像盯着自己破碎的倒影。然后,她猛地伸出手,不顾一切地探进浑浊冰冷的河水里,五指张开,狠狠地抓向那盏沉在浅水中的灯!

    灯罩湿滑冰冷。她的手指用力抠住被水泡软的皮纸边缘。

    “滋啦……”

    一股灼痛猛地从掌心传来!是灯芯附近尚未完全冷却的蜡油,黏稠滚烫,瞬间粘在了她的掌心皮肤上!剧痛让她手指本能地痉挛了一下,却咬紧牙关,更加用力地将那盏废灯从水里捞了起来!

    冰冷的河水顺着灯身淋漓淌下,混着黑色的淤泥。掌心接触滚烫蜡油的地方,迅速鼓起一串晶莹透亮、钻心疼痛的燎泡。

    轮椅上的王凤芝,浑浊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女儿的动作。看到那串燎泡,她深陷的眼窝里,似乎有什么极其微弱的东西跳动了一下。就在所有人,包括林予安自己,都以为她会崩溃或斥责时——

    这个枯槁如朽木的女人,竟用那双枯枝般的手,死死抓住了轮椅扶手,腰背猛地用力,一寸一寸,极其艰难地,将自己从轮椅上撑了起来!

    动作带着一种濒死爆发的、骇人的力量。

    她扯掉了另一只手上固定输液针的胶布,动作粗暴得近乎自残。留置针的软管被猛地带出,一股殷红的血珠,瞬间从她苍白手背上那个小小的针眼里涌了出来!

    她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看一眼那涌出的鲜血。她踉跄着,像一片狂风中的枯叶,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目标明确的决绝,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身躯,扑向林予安手中那盏湿透冰冷的废灯!

    枯瘦得只剩骨头的手指,带着淋漓的血迹,颤抖着,却无比精准地,一把抠进了灯顶那个被火烧过的小口!

    指尖深深陷入冰冷湿黏的灯芯残留物里。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下,在无数手机镜头疯狂的闪烁中,在阿九手中补光灯惨白的光柱里——

    王凤芝将那只正在流血的手,高高举起!

    暗红的、温热的血珠,顺着她枯瘦的指尖、嶙峋的手腕,连成细线,滴落下来。

    不偏不倚。

    正正滴向那盏废灯里,唯一还有一丝干燥残留的地方——灯芯烧焦蜷曲的顶端。

    “滋啦——!”

    血珠与焦黑的灯芯接触的刹那,一声诡异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爆响炸开!

    那早已熄灭的灯芯残骸上,竟猛地窜起一簇妖异无比的火焰!

    不是橘黄,不是赤红!

    是幽暗、跳跃、近乎妖魅的深紫色!

    紫火瞬间点燃了灯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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