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柳有四季 (第3/3页)
。我们要做的,是值得收藏和传承的器物。慢了,急了,味道就变了。抱歉。”
她不等对方再骂,直接挂断了电话。
工坊里一片死寂。王婶张大了嘴,周明一脸错愕,几个妇女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失望和不解。
柳青感到一阵虚脱,后背渗出冷汗。她知道,这个决定可能让工坊失去一次飞跃的机会,甚至可能让刚刚凝聚起来的团队人心涣散。
“愣着干什么?”突然,爷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他站起身,走到那堆精心挑选的、按季节分好的柳条前,拿起一根色泽金黄的冬柳。
“开春前的冬柳,木质最硬,魂最韧,是做‘冬之筐’骨架最好的料。”他看向柳青,“青丫头,过来,把它劈出七十二道丝。”
他又看向其他人,目光扫过一张张茫然的脸:
“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王家的,你去把‘春之席’要用的去皮柳条再揉搓一遍,要揉出光泽。李家的,你负责…”
爷爷沉稳的声音仿佛有魔力,重新给散了魂的工坊注入了主心骨。
虽然还有人小声嘀咕,但大家还是慢慢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柳青走到爷爷身边,鼻子发酸。
爷爷没看她,只是专注地摆弄着手中的柳条,低声说:
“记住今天。以后这种抉择还会很多。手艺人的脊梁,不是用钱能压弯的。”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几乎只有柳青能听见:
“你奶奶要是还在,也会这么选。”
柳青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手中的冬柳上,洇开一个小小的深色印记。
她知道,她赌上了很多,但她守住了更重要的东西,她拿起一根冬柳,开始按古法处理。
月光如水,柳青独自坐在院子里整理笔记。
过去几个月的经历在脑海中闪回:第一次拿起柳刀,第一个订单,第一次带队赶工...所有的焦虑、疲惫、兴奋,最终沉淀为手中的这本《新编柳辑要》。
她将现代设计理念与传统“节气柳”智慧结合,为每种技法添加了材料学解释和应用场景。
这不是对爷爷那套的背叛,而是一种对话——用新时代的语言讲述古老的智慧。
“青丫头”
柳青抬头,看见爷爷站在月光下,连续的劳作让老人的背有些弯。
“在写什么呢?”
“一些想法..”她合上笔记本,“关于怎么让年轻人理解柳编之道。”
爷爷在她对面坐下,递过一杯茶,笑着说:“好啊!那先说给我听听。”
柳青翻开笔记,轻声读道:“柳编之道,首在知物。柳有四季,器有千用,需因材施用,不可强求...”
夜风拂过院角的柳树,沙沙作响,仿佛也在倾听。
爷爷的茶杯升起袅袅热气,在月光下如同一条银色的溪流,静静流淌在两代人之间。
冬至这天,按照柳编行当的老规矩,爷爷举行了“封刀礼”。
工坊正中摆着一张供桌,上面放着三样东西:一碗新米,一壶老酒,一根未经雕琢的柳木。
三十名学徒整齐地站在两侧,连一向嬉皮笑脸的周明都神色肃穆。
“柳编一行,冬至封刀,惊蛰开刃。”
爷爷的声音在静寂中格外清晰,“封的是刀,养的是心。”
他拿起那根柳木,从第一个学徒开始,在每人面前停顿片刻,然后用小刀在木上刻下一道纹样——
给王婶的是龟背纹,象征坚韧;给周明的是流云纹,寓意灵动;给李嫂的是回字纹,代表耐心...
刻完最后一道,爷爷将柳木供在香案上,从怀中掏出三十把崭新的柳刀,一一分发给学徒们。每把刀的柄上都刻着与柳木对应的纹样。
“刀是匠人的胆。”爷爷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记住,你们手上的活计,往后都带着清河柳编的名声。”
柳青站在角落,看着这庄严的一幕。她注意到爷爷今天特意穿了那件压箱底的藏青色中山装,领口别着一枚小小的柳叶形徽章——那是奶奶留下的唯一首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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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的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清河镇。柳青裹紧羽绒服,看着爷爷在院子里挑选最后一批柳条。这些柳条将被“杀青”——
这是一种古老的冬季处理工艺。
“冬至后的柳条,糖分最低,最耐存放。”
爷爷用粗糙的手掌抚过柳条表面,“知道为什么要现在砍吗?”
柳青呼出一口白气:“因为天冷,虫子不产卵?”
“只对一半。”爷爷拿起一根柳条对着光,
“冬天的柳条知道自己要休息,把精华都藏进了心里。这时候砍下来,它能记住这份韧性。”
柳青若有所思。
回来之后,工坊从五个人发展到三十人,订单从零星几个涨到供不应求。
她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或许柳条也懂这种疲惫?
“今天开始窖藏。”爷爷指向后院新挖的地窖,“你负责记录每捆的位置和特性。”
地窖里潮湿阴冷,混合着泥土和柳条的气息。
爷爷按照某种秘而不宣的规律,将柳条分门别类地摆放:向阳坡的柳条靠东,临水边的柳条靠西,三年生的单独成捆...
“记住,不同的柳条要不同的梦。”爷爷的声音在地窖里回荡,“明年开春,它们会告诉你想要变成什么。”
柳青突然明白,爷爷说的不仅是柳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