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各有稻粱谋(五) (第2/3页)
凿,句句似刀:
“金虏猖獗,已破中山,汴京门户洞开!天下安危,悬于呼吸!官家此刻若仅命太子监国,是守常礼而忘大义!太子名分未正,以储君之身暂摄国事,何以号令四海?
何以聚天下勤王之师?官家难道还能指望,自身居深宫避位,便能令前线将士舍生忘死,挽狂澜于既倒?
此乃痴人说梦!唯有即刻内禅,传位太子,使新君名正言顺,承继大统,方可收天下将士民心,以天子之威,号令各方,死守社稷!否则!”
李纲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逼视御榻,“否则,待到胡骑踏破汴水,玉石俱焚,那时就不是官家愿不愿退位,而是能不能保全性命宗庙的问题了!”
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朝堂上虚伪的沉默和装聋作哑的迷雾!引玄宗旧事更是诛心之论,暗示若不主动退位,结局只会更加不堪。
殿内落针可闻,群臣被这大胆至极却又切中要害的言论震得失了魂魄。几个老臣的貂蝉冠微微颤动,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
软榻上的赵佶,身体僵硬了一瞬,藏在道袍下的手却悄然握紧又松开。
李纲的话,字字句句戳中了他内心最深的恐惧,却也给他指明了一条体面的退路,也罢,原本他是不愿意禅位的,可眼前再不禅位就没有逃走的机会,万事保命为上,权利还有夺回来的机会。
瞬息间想明白这一切,他那双因“病笃”而显得浑浊的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光芒,随即又被更深的痛苦和挣扎掩盖。
他长长地、极其缓慢地叹了口气。
他再次颤抖着抬起手,朱砂笔蘸满了浓墨,在澄心堂纸上缓缓拖动,这一次,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气:“皇太子…可…即皇帝位。”
八个字,重若千钧。
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结束,也拉开了另一场荒诞大戏的序幕。
消息像长了翅膀,飞过重重宫墙,直抵东宫。
太子赵桓,这位素来以温良恭俭著称储君,正在书斋中临摹其父最得意的《腊梅山禽图》。
听闻父皇急召,他心中已是不安,待传旨的内侍省押班蓝从熙神色凝重,一字一句念出那“可即皇帝位”的诏命时,赵桓手里那支上好的兔毫笔“啪嗒”一声掉落在绢素上,浓黑的墨汁迅速晕染开,将那傲雪寒梅污成了一团绝望的墨渍。
“不!不!!”
赵桓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中衣后背瞬间湿透。
他推开案几,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书房,不顾内侍的劝阻,一路狂奔向玉虚殿。
入得大殿,只见所有人目光都注视在他身上。
“父皇!父皇!”
赵桓扑倒在赵佶的软榻前,涕泪横流,额头在砖地上磕得砰砰作响,每一下都清晰可闻,“儿臣德薄才鲜,不堪大任!父皇春秋正盛,偶染微恙,只需静养,不日便可康复!儿臣愿割股煎药,侍奉汤药,求父皇收回成命!万万不可禅位啊!此乃不孝!”
哭嚎之声,情真意切,闻者无不动容。
赵佶躺在榻上,看着儿子这般“孝心”,心中滋味复杂,喘息着且艰难地抬起手指向赵桓,嘴唇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无力发声。
这“父子情深”的一幕,却深深刺痛了殿外回廊阴影里的一双眼睛。
郓王赵楷,赵佶第三子,素来得宠,聪颖伶俐,善解父皇心意,尤精绘画书法,深得其父风骨。
他手按腰间代表皇城司兵权的蟒纹佩玉令牌,檀木镶边的冰冷触感也无法压下他心头的滔天怒火和不甘。
皇位!
那触手可及的至尊之位!
父皇明明最宠爱的是自己!为何!为何是那个懦弱无能的大哥?!他死死盯着殿内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赵桓,恨不得冲进去将他拖开。
“殿下!不可!”侍卫班直统领张迪横戟拦住几欲冲出的赵楷,声音压得极低,“局势太糟,不宜妄动!”
大殿中没有一个提起他的,都在呼喊官家、太子。
赵楷牙关紧咬,额角青筋暴起。
不甘心!
他目光如鹰隼般扫向殿内那些平日里与他交好、收受他无数珍宝书画的重臣。
赵楷几步冲进殿内,一把抓住罗官员衣袖,用力拉扯,急切地用眼神示意他站出来说话,甚至低声唤道:“罗侍郎!罗侍郎!”
那罗侍郎被扯得一个趔趄,腰间悬挂的银鱼袋玉带扣“咔嚓”一声竟被扯断。
这位老臣反应奇快,顺势“哎哟”一声,重重瘫跪在地,以袖掩面,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凄厉无比:“先帝啊!列祖列宗啊!臣恨不能以身代官家受此病痛啊!苍天无眼啊!”
那哭声情真意切,盖过了殿内赵桓的哀嚎,也将赵楷的暗示彻底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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