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苦尽甜来 (第3/3页)
从医院回来后,我一直没找到工作,就在家里接送女儿上学。小芳怪我不挣钱,于是提出离婚。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结婚后也很少在一起,因此协议书看也没看我就在上面签了字!除了四间平房,我几乎没有什么财产。我说你想拿啥就拿啥,女儿想跟谁就跟谁,后来女儿毫不犹豫地跟我!看别人离婚为了财产和孩子打官司,我常常觉得十分可笑。
这年年底,我每天在村里转悠,幻想第二年有人带我出去。我的目光在打工回乡的人群中逡巡着。
只见不少人担着被褥行囊,勾着头走路,灰头土脸的样子,像从战场上吃了败仗下来似的。我想他们多半是在工地上做小工,第二年未必还去。我也不想做小工,看见熟人最多问一句:“回家啦?”对方答:“回家了。”
也有人背着大旅行包,或是拖着带轮子的行李箱,衣着光鲜、脸露微笑,我便多问一句“回家啦?发财啦?”
这类人往往半谦虚半炫耀地说:“没有没有,刚刚进入管理层,还属于给人打工。”
腊月二十九这天,我正百无聊赖地望着村口,一辆黑色轿车如同一只屎克郎,慢慢爬进我的视野。
轿车到了身边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一位西装革履、戴着墨镜的男子,风度翩翩地向我伸出手来。
我还不知道是谁,微微一愣,没立即伸手。
男子摘下墨镜:“铁狗,不认识啦?”
铁狗是我的小名,一般没有人知道。听了声音,我才知道原来是高中时的同学陈大民!看他西装革履又开轿车,我不由激动地赞叹:“大民,发了啊?不简单!”
大民拖腔拖调地说:“发什么呀,一年才赚几百万,毛毛雨的啦。”
我一听不由睁大了眼:“几百万还毛毛雨啊?还让不让我们活了?”
陈大民说:“几百万算什么?我们老板一年能挣几个亿呢!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说:“迎接你啊,我想明年跟你走呢!”
陈大民潇洒地一挥手:“小意思的啦!你电话多少?到时我打给你!”那时没手机,不过家里有电话。
我像捞到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将电话报给陈大民,他很认真地记到一本通讯录上,同时将房东家的电话也报给我。我激动地抓住陈大民的胳膊摇晃起来:“陈老板,谢谢你,谢谢!”
陈大民不满地瞅我一眼,我知道他怕我弄脏他的西服,急忙将手松开。
大年初三,我特地将陈大民请回家里喝酒。过了初五,陈大民就开着“屎克郎”回吴江去了。一连两个月,陈大民都没给我打电话。我想他生意做得大,可能忙忘了,决定主动去吴江找他。
到了吴江,一直打不通房东电话,我在松陵饭店开了个房间,然后再打。松陵饭店是吴江第二大饭店,我怕住小旅馆,万一他来找我弄脏他的衣服。
到了晚上电话终于打通了,是房东接的,房东让陈大民接听。接之前只听他在那边嘀咕:“哪个***找我?我现在一点钱都没有了!”
陈大民接到电话,听说是我来了,不冷不热地说:“我在盛泽镇,离吴江还有点远,等会儿我去看你。”
我想他有轿车,再远也不会太久,也没出去吃饭,万一出去了他来找不到我。直到晚上十点,陈大民才到我房间门外敲门。
我将房门打开,不由大吃一惊,这次陈大民没穿西装,只是穿了一套工作服,而且脏得要死。
“怎么到现在才来?我等你请我吃饭呢。”我说。
“下班高峰,出租车紧张,我打摩的来的。”
“你自己的车呢?”
“我哪有车呀。”
“你不是开着车回家过年的吗?”
“嗨,春运时,没买着车票,我临时租了一辆车回家的。”
“你不是一年赚几百万,还‘毛毛雨的’吗?”
陈大民仍然拖腔拖调地说:“开玩笑的啦。”
我心里哭笑不得,陈大民其实不是老板,也不是木工、瓦工,他只是每天二十块钱的小工。
由于陈大民介绍,第二天我也跟他到工地上做小工。
小工的生活,常人无法想象,所谓吃三睡五干十六,早上天不亮起床,半夜睡觉,吃的是大锅饭,上的是露天厕所,最可怕的还是常常发生工伤事故!
早上招呼我们起床的,是领班的老工人。老工人不用拉浆、挑砖,也不用像搭架上的师傅们一样顶着烈日砌砖,他没穿上衣,只穿条裤钗,来回走着分配我们干活,我对他羡慕极了。跟我们相比,他是极舒服的了。我们再热,上班时都要将工作服穿上,安全帽戴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也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我想再过几个月,我就可以和大民一起回去了。
可是有一天中午,厨师招呼工人吃午饭时,陈大民突然从四层楼上摔到在地上,由于头先着地,立即血流不止!我抱着他放声大哭!他临死前看了我一眼,然后念了两句古诗:“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念完便永远闭上了眼晴。
陈大民死后,我再也不想到工地上干活了。
这天我来到盛泽镇上转悠,发现一家织布厂门口贴了一张招工启事:
本厂招保全工一名,四十岁以内,可学徒。工资面议。
我立即进去报名,厂长见我粗壮有力,立即同意了。我跟着一位河南人学徒,一天十块钱。
织布厂里大多是女工,两班倒。保全工全天候,不过机器不坏可以休息。
物以稀为贵!织布厂女多男少,虽然我年近四十,可是不少女工都很喜欢我。有位名叫吴霞的安徽姑娘特别粘我,有事没事往我宿舍跑。她两个妹妹也在厂里,有事没事也往我的宿舍跑。
我们保全工拿的是固定工资,而纺织工多劳多得,一个女工管3、4台机器,织得少工资就少。我师傅定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半夜之后不修机器。有天夜里吴霞两台织布机都坏了,师傅不肯修。第二天吴霞帮他告诉老板,师傅被罚了一百块钱。师傅有苦难言,以后吴霞姐妹机器坏了总是让我去修,我当然不好推辞。
记得有一天夜里,天气十分闷热,我帮吴霞修机器时,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淋湿了。这还是小事,最可恨的是蚊子在我脸上乱叮,我手上又全是油腻,不能拍又不能打。
当我停下休息一会儿的时候,吴霞一巴掌拍在我的脸上,打得我眼冒金星!我问她打我干嘛?她说打蚊子的!原来她帮我拍打蚊子,蚊子死了,我脸上也留下了五个手指印。吴霞过意不去,第二天买了两个烧饼给我。
吴霞长得很漂亮,又白净又苗条,个子比我还高!以后只要她机器坏了,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去帮她修好。
感情其实很奇怪,我从来没有说过喜欢吴霞,她也没有说过喜欢我;可是天天在一起,大家便把我们当成恋爱对象了!吴霞开始叫我小张,后来叫我铁狗。她妹妹开始叫我师傅,后来叫我哥,跟别人都说我姐夫怎么怎么的!其实我跟吴霞从来不曾有过身体的接触——打我一巴掌的那次除外。
终于有一天,当我与吴霞两个人在一起时,我告诉她我家很穷,父亲是个精神病,妈妈身体也不好!女儿今年才四岁,我家住的还是平房。如果她想和我谈恋爱,必须想清楚。吴霞娇羞地对我说:“我爱你!其它我不管!”
于是,我请舅舅去安徽向她父母求亲。她父母听说我是江苏人,而且离过婚,立即表示反对!当吴霞表示非我不嫁后,她父母又提出要三万块钱彩礼!我哪有三万块钱啊?吴霞姐妹凑了三万块钱给我!我用她们给我的钱娶了吴霞!这些钱后来又买了家俱!
结婚以后,我们不再去吴江打工。她会织布,我会修机器。我们买了五台织布机,就在家里织布。有人听说我家买了织布机,立即上门卖纱,也有人上门买布。
如果一直只用五台织布机,我们相当于在家里打工。我们的目标是发财致富,自然不愿意一辈子打工。不过要让自己快速赚钱,就要了解赚钱的关键。我发现所有致富的关键都只有两个字——量大。
换句话说,只要你提供的产品或服务量大,你就一定会赚大钱,不管你销售什么产品,一定要去思考如何大量提供、大量销售。如果量小供不应求,客户就会另选厂家,以后也不会再向你买。还有量大可以薄利多销,一米布赚一毛钱,一万米就是一千。如果一天只织几百米布,利润又小,那就得不偿失了。
父亲去世后,我在家门口建了五间厂房,又买了十台织布机。后来买二十台,四十台......再后来我与单开华合资成立环球纺织品公司,我负责生产,他负责销售。单开华后来将他的厂房和机器都转让给我,自己到无锡开公司去了。我以后既管生产也管销售,虽然辛苦,一年也能挣几百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