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岁歉犹存向学心 (第3/3页)
些的部分都推给我。
有次我半夜醒来,看见她在灶台前啃干硬的红薯皮,月光照在她佝偻的背上,像结了层白霜。洗衣缝补的活计越来越少,富人家也开始缩减开支,娘每日走街串巷找活,布鞋磨破了底,就在鞋底垫上稻草,回来时脚底板全是血泡,却总笑着说:“今日运气好,接到个大户人家的活。”
巷子里的日子更难熬。张婶家的小儿子饿得直哭,她背着孩子去大户人家乞讨,被恶犬追得摔断了腿,回来时裤腿都浸着血;卖豆腐的王伯把最后一头驴卖了换粮,蹲在豆腐摊前哭了半宿,说对不住祖宗。
最让人揪心的是西头的李奶奶,她唯一的孙子饿极了去偷粮铺的米,被掌柜的打断了胳膊,祖孙俩抱着在寒风里发抖,哭声在巷子里飘了很远。
季大叔的书场早关了,他整日在码头扛活,却连粗粮都买不起,有次见我路过,塞给我半块发霉的饼子,自己啃着树皮似的糠麸:“孩子快吃,读书要有力气。”
看着街坊们的困境,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时我在书局抄书已攒了些钱,先生和王骞舟的帮助也让家里的日子松快了些。
我和娘商量后,把糙米磨成粉,掺上野菜做成菜饼,挨家挨户送去。
张婶接过菜饼时,眼泪直流:“怀之娘,你们自己都不够吃,还想着我们……”娘握着她的手:“都是街坊,互相帮衬着总能熬过难关。”
我还把在书局学到的字教给巷子里的孩子,让他们能帮家里记账;王骞舟送来的点心,娘总会分成几份,给李奶奶送去;先生给的铜钱,我们买了药,让赵大叔带给摔伤的张婶。有次季大叔在码头扛活闪了腰,我背着他去陈老爷爷那里看伤,又帮他把家里的水缸挑满,季大叔红着眼圈说:“叔没白疼你。”
过了最艰难的几个月,粮价渐渐平稳后,日子终于松快些。
官府开了粮仓赈灾,瓦子巷的炊烟又多了起来。
娘赎回了那支桃木钗,虽然上面多了道划痕,她却宝贝得很,用红绳系着戴在头上:“这是你爹最后的遗物,我舍不得。”
我在书局抄书攒的钱,不仅够家用,还买了些新的笔墨纸砚,甚至能给娘扯块新布做衣裳。
书堂里空着的座位偶尔会有新学子来坐,我看着他们局促的模样,就像看见从前的自己,便会把多余的宣纸分给他们,就像张明远当初帮我那样:“这纸你拿去用,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和王骞舟后来成了真正的君子之交,我们会在课后讨论经义,他教我骑马射箭,说“晋朝男子不仅要通文墨,还要能挽弓”;我帮他修改文章,指出他“生于安乐不知民生苦”的疏漏。
他偶尔还会送些点心,我则把娘做的咸菜给他尝尝,他总说比府里的珍馐好吃:“这才是人间烟火味。”
我握着笔,看着砚台里不再结冰的墨汁,心里一片澄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