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四章 辽东 (第2/3页)
恨和一种扭曲的希冀,少年卓力格图听不懂太多,但“拿回牧场”、“不用当人质”几个词,像火种一样落进他幼小的心田。
阿骨鲁老族长深深地看着纳哈出,看着他眼中那熟悉的、属于完颜阿骨打的疯狂与偏执,他太了解那个完颜部的年轻人了,因为...当初完颜阿骨打回到辽东,他便是最早投诚的几个部族,他了解完颜阿骨打如同了解白山深处最危险的暴风雪--野心,永不满足的野心,还有那深入骨髓的、对那个名为顾怀的男人的复杂情结--向往、恐惧、嫉妒,最终都化作了刻骨的恨意,纳哈出的话,未必全是完颜阿骨打亲口所言,但其中的内核,绝对源自那个被困在草原、却心系辽东囚笼的暴君。
“大王...要我们做什么?”阿骨鲁的声音干涩,却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决绝,他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但在这令人窒息的囚笼里,与其慢慢被勒死,不如赌一把,赌那渺茫的、血火中杀出的生路,或者...轰轰烈烈的死。
纳哈出脸上露出一丝狞笑:“等!忍耐!像藏在雪地里的狼一样,收起爪牙,磨利牙齿!把对魏狗的恨,埋在心里,越深越好!暗中联络各部还能喘气的汉子,藏起每一把能找到的刀,喂饱每一匹还能跑的马!等待大王的号令!还有...”他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阴毒的光,“让那些被送去‘进学’的崽子们...活着!好好学!学汉人的话,学汉人的规矩!把他们变成我们扎进魏国心脏的钉子!将来,有大用!”
毡包内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沉默中涌动着的不再是纯粹的绝望,而是一种危险的、即将爆发的东西,少年卓力格图看着大人们眼中重新燃起的、令人心悸的光芒,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
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寒冷,比辽东的春风更刺骨。
......
同一片灰暗的天空下,辽阳城。
这座历经辽、金、魏三个国家之手的辽东雄城,在初春的肃杀中,显露出一种奇异的生机,与“顺义川”的死气沉沉截然不同,城内街道虽不复辽金鼎盛时的摩肩接踵,却也行人不少,穿着各色服饰的人流穿梭其间--有关内迁来的魏地商贾,有被收编的原辽国小吏,有依附新朝谋生的工匠,甚至还有一些高鼻深目、来自更遥远西方的胡商,带着好奇与谨慎打量着这座新纳入大魏版图的北方重镇。
城中心,原辽国留守府衙,如今已挂上了“北平行省辽阳府枢密院行辕”的黑色匾额,门口站岗的士兵,身披玄甲,按刀肃立,眼神锐利如鹰,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森严,院内,少了些军营的粗犷,多了几分文牍往来的气息,但那股铁血的味道,依旧沉淀在每一块砖石里。
行辕正堂,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北地的寒意,李正然卸下了征战时惯穿的明光铠,换上了一身深青色的常服,他身形颀长,面容清癯,三缕长须打理得一丝不苟,若非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久经沙场的沉凝气度,乍一看更像一位饱学的儒士,此刻,他正负手立于巨大的辽东舆图前,目光沉静地扫过上面密密麻麻的标记--代表女真诸部圈禁地的“顺义川”,代表矿场、盐场的红圈,代表新设驿站、屯垦点的蓝标,以及最重要的,代表驻军防区的黑色三角。
他的副将,一个名叫赵虎的粗豪汉子,穿着武官便服,正拿着一份刚送抵的文书,眉头拧成了疙瘩:“大人,定北府枢密院又发来催促,问辽东诸部子弟‘进学’名录何时能全部核定上报?还有,关于将‘顺义川’以北那片水草稍丰的草场划归官营马场之事...”
李正然没有回头,声音平静无波:“名录按既定章程办,核实清楚,一个不漏,至于草场...”他的手指在舆图上“顺义川”北部区域轻轻一点,“暂缓。”
“暂缓?”赵虎一愣,有些不解,“大人,枢密院的命令可是...”
“命令是死的,人是活的,”李正然转过身,眼神温和,“赵虎,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回大人,自真定府起...整十年了!”赵虎挺直腰板。
“十年...”李正然踱步到窗边,望着庭院里一株在寒风中顽强吐露新芽的老榆树,“真是好长的一段时间啊,那时的我们,还守在真定,生怕辽人又打过来,可如今呢?辽国都成了过眼云烟了。”
他顿了顿,问道:“你可知道,陛下当初为何要扶持完颜阿骨打立国?又为何在打下上京后,不第一时间封闭辽阳,隔绝辽东?”
赵虎挠了挠头,努力回忆着之前李正然闲暇时的只言片语:“扶持金国...是为了分担辽国压力,让辽国腹背受敌?不打辽东...末将当时也不解,后来听陈平将军说过,好像是...怕把女真人逼急了,跟辽狗合流,或者缩回白山老林,变成永远剿不尽的麻烦?”
“只对了一半。”李正然微微颔首,目光深远,“陛下要的,从来不是简单的灭辽,他要的是这片土地彻底安定,成为帝国北疆的屏障,而非永无止境的流脓疮口,扶持金国,是借刀杀人,也是引蛇出洞,不打辽东,是给女真人一线看得见的‘生路’,让他们心存侥幸,不至于立刻鱼死网破,温水煮蛙,方为上策--如今,蛙已在锅中。”
他走回案前,拿起一份来自“顺义川”的密报,上面记录着纳哈出在各部间的活动,以及那些如同野火般悄然蔓延的仇恨与躁动。
“枢密院的政令,拆其族,分其地,收其兵,质子其嗣...这些手段,如同釜底抽薪,是彻底根除女真威胁的良方,”李正然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但良药往往苦口,甚至...剧毒,下得太猛太快,非但不能治病,反而可能激起最凶猛的反噬,辽东之局,如同在薄冰上行走,冰下,是积累了百年的部族仇恨,是失去家园的绝望,还有...完颜阿骨打那条毒蛇,在草原上舔舐伤口时,投来的冰冷目光。”
他将密报递给赵虎:“看看吧,‘把魏国变成新的辽国’...好大的口气,好毒的计策,这不像纳哈出那个莽夫能想出来的,背后必有完颜阿骨打的影子。”
赵虎快速扫过密报,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咬牙切齿道:“这群养不熟的白眼狼!大人,末将请命!带一营精骑,立刻踏平‘顺义川’,把那几个煽风点火的头目揪出来砍了!看谁还敢造次!”
“砍?”李正然轻轻摇头,“杀头目容易,灭人心难,杀一个纳哈出,会有十个百个纳哈出冒出来,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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