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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四章 辽东

    第六百九十四章 辽东 (第3/3页)

得血流成河,只会坐实他们‘魏国暴虐’的谣言,让暗处的完颜阿骨打有机可乘,将辽东彻底变成仇恨的泥潭,届时,我们就算有百万大军,也将深陷其中,耗费帝国无穷钱粮民力,让陛下雄心勃勃的南洋大计、西方探索,皆成泡影,此乃下下之策,智者不为。”

    “那...难道就任由他们串联、积蓄力量?等完颜阿骨打从草原回来,里应外合?”赵虎急了。

    “当然不是,”李正然的目光重新投向舆图,手指在“顺义川”和代表完颜阿骨打追击方向的“野河”之间缓缓移动,仿佛在拨动无形的丝线,“辽东之患,根子在完颜阿骨打,只要他还在,女真诸部心中那点不切实际的念想,就不会彻底熄灭,而完颜阿骨打...”他顿了顿,“他是一条被逼到绝境的疯狗,但更是一个赌徒,一个野心膨胀到极点的赌徒,他恨陛下,恨大魏,但他更怕,他怕失去最后翻盘的希望,怕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

    “大人的意思是...?”

    “等,”李正然吐出一个字,“等他自己犯错,等他在草原上,被自己的野心和恐惧吞噬。”

    他走到书案旁,铺开一张雪白的宣纸,提笔蘸墨,笔走龙蛇:

    “臣李正然顿首:辽东诸部,迁置‘顺义川’已逾三月,初时惶惑,渐有怨怼。近查,有原金国溃卒纳哈出者,流窜诸部,散播流言,蛊惑人心,其语多涉‘魏国者,新辽也’、‘待机而反’等悖逆之言。臣观其行迹,似有完颜阿骨打授意之嫌,欲借辽东之怨,养其草原之寇。

    然,民怨虽生,未成滔天之势;逆谋虽显,尚无揭竿之实。若以大军骤加镇压,恐激生变,正中完颜下怀,使辽东糜烂,反耗国力。

    臣窃以为,当以‘缓’制‘急’,以‘疏’代‘堵’。一者,枢密院划拨草场、征召质子诸令,当暂缓其苛急,予其喘息,示以怀柔之假象,懈其死斗之心。尤以‘顺义川’北草场事,可明言因‘地力勘测未明’而暂缓,以安其心。二者,密遣精干,混入诸部,一则监察首脑动向,二则散播分化之言。可明示完颜阿骨打于草原屠戮诸部、筑京观之行径,暗喻其已为魏国爪牙,所行只为自身功勋,非为女真存续。令其部众知,彼之浴血,非为辽东同族,实乃自戕之举。离间其心,使怨毒转向完颜自身。三者,对完颜阿骨打处,枢密院明令当更显‘倚重’,嘉其‘追剿’辛劳,严限其期,迫其行更酷烈手段以残辽裔,耗其精锐,积其血债于草原诸部。彼行愈暴,则辽东诸部闻之愈惧,愈觉其不可倚仗,而草原遗族恨之愈深。待其自绝于辽裔,自疑于部众,身心俱疲,进退维谷之际,则辽东之隐患,草原之余烬,或可不战而自溃。

    唯此,方合陛下‘以最小代价定北疆’之圣意。臣当谨守辽阳,外松内紧,控扼要冲,静待其变。伏乞圣裁。”

    写完,他轻轻吹干墨迹,将奏折仔细封好,递给赵虎:“八百里加急,直送京城,呈陛下御览。”

    赵虎接过这封沉甸甸的奏折,虽然对其中许多弯弯绕绕的谋略还未完全吃透,但看到李正然那副智珠在握的沉静,心中的焦躁也平复了大半,他郑重抱拳:“末将明白!这就去办!”

    李正然点点头,重新走到窗边,庭院里,老榆树的新芽在寒风中微微颤动,脆弱却顽强,他望向北方,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了那片广袤而残酷的草原,看到了那个在绝望中挣扎、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毒草的身影--完颜阿骨打。

    “把魏国变成新的辽国?”李正然低声自语,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完颜阿骨打,你终究...还是没能学会陛下教你最根本的一课,这世上最锋利的刀,从来不是握在手里的那一把。”

    他想起上京初定,陛下在定北府行宫偏殿与他密谈时说过的话,那时,巨大的海疆图与初绘的西方舆图铺满了地面,象征着帝国无垠的未来,而谈及辽东和草原,陛下只是用指尖轻轻点了点那片区域,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辽东和草原,是帝国北境的冻疮。用火去烫,只会皮开肉绽,痛入骨髓。得用温水,一点点泡软,一点点刮去腐肉。再烈的马,套上了笼头,拴久了,骨头也就软了。至于完颜...”陛下嘴角似乎弯了一下,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他像极了朕养过的那只海东青,野性难驯,给他天空,他会啄瞎你的眼;关在笼里,他又会撞得头破血流,哀鸣而死,最好的法子...是让他自己飞出去,撞死在猎物的尖角上,辽东,不需要墓碑,只需要...遗忘。”

    寒风掠过庭院,卷起几片枯叶。李正然拢了拢衣袖,感受着初春那点微弱的暖意,遗忘...是的,当殖民澳洲的船队带回金山银海的消息传遍辽阳大街小巷,当西去的海船探索到更神奇国度的传说刺激着每一个冒险者的神经,当关内的富庶与安定像磁石一样吸引着被圈禁的女真年轻一代...谁还会记得白山黑水间那点狭隘的部族仇恨?谁还会追随一个在草原上徒劳挣扎、双手沾满无辜者鲜血的暴君?

    战争的阴云在辽东上空悄然积聚,但李正然知道,陛下要的,从来不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决战,陛下要的,是让这阴云无声无息地消散,如同顺义川草场上,那最终被春阳融化的残雪,让完颜阿骨打和他的野心,在孤立无援的疯狂中,走向注定的毁灭,让辽东,在殖民浪潮席卷世界的轰鸣声中,被彻底卷入帝国不可阻挡的洪流,归于...沉寂。

    这大概也是,坐镇辽阳的会是他这个像读书人胜过将领的人,而不是携灭国之功的李易、陈平了。

    他只需要耐心地等待,精准地落子,然后,看着那条困兽,在自己的囚笼里,流尽最后一滴血。

    “传令下去,”李正然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温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加强对‘顺义川’外围的巡哨,尤其注意通往北方草原的隘口,任何大规模人马异动,即刻来报,另外...让负责‘理藩司’选送子弟的官吏,态度再‘和蔼’些,多讲讲定北府官学的好处,讲讲学成后可为官、为吏、甚至...有机会随船队出海,见识万里波涛的‘前程’。”

    “是!”堂下亲兵领命而去。

    李正然的目光再次投向北方,深邃而平静,冰河之下,暗流汹涌,但掌控着河岸的人,已经布好了疏导的沟渠--完颜阿骨打,你的挣扎,你的咆哮,你试图点燃的仇恨之火...最终,只会成为照亮帝国北疆彻底安宁之前,最后一抹...凄艳的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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