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不知所指的青年故事 (第3/3页)
己作为祖父心中的那个缺憾,也永远不可能实现了。
他已被所有人所仇恨,他的宿命就是作为王朝的祭品。
想到这里,司马遹便常常为那些因争权而丧命的人感叹:
“不该走的人走了。”
在这种情况下,司马遹早早地开了悟,与其悔恨纠结,不如早些接受。至少这样走到终点时,自己还能渡过一段相对愉快的人生。
现如今,司马遹到了许昌,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即将走到终点。只是不知为什么,早就做到与缺憾和解的他,此刻却有些愤懑。他想了半天,终于知道自己在愤懑什么:
如果人生注定有缺憾,那自己这注定失败的人生,到底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答案是明知道毫无结果,也要进行抗争,这是对命运嘲讽的姿态。
在这个时候,他见到了奉继母之命前来隐诛自己的孙虑。
孙虑说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话,大意是说,听说许昌最近阴雨绵绵,容易遭至疫病,特来送废太子一剂良药,好强身健体,成全母子之情。
司马遹直接问:“是什么药?”
孙虑说:“是太医令特制的巴豆杏子丸。”
司马遹笑道:“巴豆是泻药,生杏仁也有肠毒,两者合一,是毒上加毒,哪里来的强身健体?如果孙黄门真这么想,不妨您先吃一粒,您若无妨,我也便吃一粒。”
孙虑不知他看过医书,一时间目瞪口呆,全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他只好败退下去,然后想了办法,联合东中郎将王浚封锁了许昌宫,打算效仿当年隐诛废太后的办法,饿死司马遹。
八天弹指即过,八日后,孙虑打开宫门,想进去检视废太子的尸体,如果没死,就给他最后一个痛快。没想到一进去后,竟然闻到了饭香。原来,司马遹自己在许昌宫中养了鸡犬,还种了菜,每日都自己炊饭。他还在许昌宫交了几个宫人做好朋友,每日给他偷偷带一点麦米作为主食。
孙虑进来的时候,司马遹正在将椿芽与鸡子同蒸,然后用茱萸做酱,凉拌了鱼腥草做凉菜。他满脸无所谓地邀请孙虑道:“要一起吃吗?”
这下可气坏了孙虑,他知道,走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体面结束的办法了。于是当即拿了药杵,指挥着宫人去包围废太子。司马遹见势不妙,当即就高呼着跑起来,一边跑还一边笑:“请你吃饭就要杀人啊!”
两人你追我赶,到了一棵槐树下,就好像五百年前的秦王与荆轲一样,来回绕着槐树跑。明明已经春天了,这槐树的叶子也没多少,还不开花。
孙虑身体不及司马遹强健,跑了一会儿,便气喘吁吁,他拿着药杵指着司马遹说:“你这奸贼,在这里还想抗旨,阴谋颠覆朝廷?”
听到这句话,司马遹停了下来,脸上露出莫名其妙的神色。紧接着,一股荒诞感不可抑制地涌上心头,令他捧腹大笑起来。甚至不禁靠近几步,向孙虑指着自己道:“你说的,是我吗?”
话音未落,孙虑一药杵打在司马遹头上,打得他眼冒金星,头破血流。他跌倒在地上,感觉自己头上又挨了几下,意识随即模糊了,在人生这最后的时刻,他迷迷糊糊地笑了:
人生真是一场让人荒诞莫名的悲剧,同时也是喜剧。但他至少摆脱了命运想强加给他的悲伤,在莫名的造化和莫名的坎坷面前,他也可以进行一点反讽似的抵抗。
不管怎么说,他都可以毫无拖欠地对所有人说:“你说得又不是我……”
司马遹倒在了这棵槐树下,血液流到了树根处,然后他的尸体被抬走了。和他才认识交好的几个宫人都很伤心,忍不住为他的命运而哭泣。
不料次日清晨的时候,这一株枯老迟缓的槐树,它的枝头竟然坠满了紫色的花朵!
一抹金色的霞光笼罩庭院,槐花的细密香味随着金灿灿阳光的照耀而飘荡开来,沁人心脾,经久不散。槐香绕树,朝霞照体,真让人觉得这里是离世净土,苦海尽处。
宫人们见状,都说司马遹的灵魂寄居到这株槐树里了,于是悄悄地在树下立了个碑,无事的时候就来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