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李代桃僵 (第3/3页)
睡,瞌睡间便听得门栓拨动之声。妙玉恍惚间还不知出了何事,待借着月光瞧见门栓一点点挪动,顿时唬得又是一声尖叫!
可苦了丫鬟、婆子,三人又连忙爬起啦掌灯观量。眼见那门栓只差一截便要掉落,顿时也变了脸色。
几个女人也不敢出去观量,只守在屋里四下叫嚷。待过了好半晌,才有伙计寻来。虽瞧见了门前散乱脚印,又怎肯承认客栈闹了贼?当下只说妙玉等瞧错了,便骂骂咧咧而去。
这下子妙玉等哪里还敢安睡?战战兢兢守了一夜,直到天明时分,立时退了房,雇请了马车便直奔左近的慈航庵而去。
书中暗表,此际佛寺、道院、庵堂,分作十方丛林与私庙,前者收徒、更换住持都须得各派统一管理,后者自是师父传弟子,弟子传徒孙。
十方丛林好歹有些规矩,那私庙就没那么些说道了。漫说是内中乌烟瘴气,便是转手买卖也是寻常。
妙玉相中的慈航庵便是一处私庙,此庙不过三进宅院大小,前有山门,中为菩萨殿,后为禅室,另有一小巧跨院,算算总计二十三间屋舍。内中尼姑、居士十来个,住持是个法号净月的五旬老尼。
妙玉只看过前后,便一眼相中。盖因前后庵堂都是近年修葺过的,又洒扫得十分干净。
她便朝着两个嬷嬷递了个神色,二者会意,便寻了那净月老尼攀谈起价钱来。
内城寸土寸金,庵堂又不比寻常屋舍,是以那净月老尼咬死了三千两不松口。
两个婆子不过计较几句,妙玉便心下不耐,道:“三千两便三千两,却不知何时能过了契?”
净月大喜,合十道:“阿弥陀佛,姑娘既有意,三日内便能过了文契。”
妙玉点点头,正待应承,忽见禅房里行出个邋遢老妪来。妙玉顿时蹙眉不喜,净月赶忙道:“那是褚居士,每月都来住上半月,舍上五百斤香油呢。”
一斤香油四分银钱,五百斤不过二十两,妙玉哪里瞧得上?她心下厌嫌老妪邋遢,便与净月道:“还有一样,我这人素来喜静,这等不三不四的,还请住持先行打发了。”
“这……若姑娘今日就能定下,老尼倒是愿意代劳。”
妙玉点点头,又往跨院行去,谁知半路又撞见个蒙了脸面洒扫的姑娘。妙玉纳罕着瞧了两眼,正瞧那女子面巾掉落,顿时露出一张满是疤痕斑疹的脸来。
妙玉唬得后退连连,怒道:“这等腌臜之人,怎么也留在庵堂里?”
净月只道:“姑娘若是不喜,过后只管打发了便是。”
妙玉又瞧过跨院,此间乃是住持居所,瞧着倒是小巧可心,于是当场拍板定下。留了一个婆子守着,自个儿领了清梵与另一个婆子,径直去了薛家的恒舒典。
那掌柜的早早得了吩咐,将妙玉一行引到后头,又将寄存的物件儿拿了出来。
妙玉身上只余百多两银钱,便问那掌柜的如何典当。眼见价码还算合适,便当了两个物件儿,得了四千两银子。
待得了银票,妙玉便要将余下的物件儿一并带走。掌柜的迟疑一番,说道:“姑娘不若先寄存在鄙店,随用随取岂不更好?”
妙玉道:“都是随身要用的物件儿,不用了。”
掌柜的一番好意,见其推却,便也不再多说。
妙玉乘车回转慈航庵,当面点算了三千两银票,立时便与净月老尼去衙门过了文契。那老尼得了银钱眉开眼笑,却连道错非年老力衰想要返乡,此番定不会便宜了妙玉。
妙玉懒得与净月攀扯,立时便回了慈航庵。谁知甫一入内,便见先前那麻脸女子跪伏在身前。
妙玉厌嫌不已,退后一步蹙眉道:“你怎地还没走?”
不料,那女子悲切道:“我又能往哪儿去?求妙玉师傅容我一条活路。”
妙玉蹙眉不已,抬眼看向留守的婆子,那婆子说道:“姑娘,我方才可是什么都没说。”
妙玉讶然,看向那麻脸女子道:“你识得我?”
便见那女子解开围着的面巾,悲切道:“我曾随着宝二爷去过栊翠庵。”
妙玉大惊失色,强忍着恶心仔细端详,依稀想起了几分,指着其道:“你,你是……”
那女子哭道:“我先前在府中名碧痕。”
妙玉实在受不得她那张脸,说道:“你,你快将脸面遮掩上!”
碧痕依言围了面巾,又叩首道:“我如今这般模样,出去便是死路一条,求姑娘容我一条活路吧。”
妙玉虽孤高,性子古怪,却也不是那等冷心冷肺的。诵了嘴佛号,说道:“罢了,那你便先留下……往后遮掩了脸面,不可惊扰了贵客。”
碧痕叩首连连,道谢不迭。
妙玉嫌弃地绕过碧痕,领了丫鬟婆子往内行去,那留守的婆子追上来问道:“姑娘,除去赶出去的居士,这庵堂里还有几个姑子,不知如何处置?”
妙玉蹙眉正思量着,便见个小尼姑快步寻过来,见了面合十见礼:“见过住持。”
妙玉点点头,问道:“你叫什么?可有法号?”
那尼姑道:“我法号智能儿……住持,那净月……师太可去了?”
妙玉道:“她得了银钱,慈航俺归了我,又回来做什么?”
不料,那智能儿顿足道:“不好,住持只怕被净月哄了!前几日便有人登门求购,她虽瞒着诸师姐、师妹,我却听了一星半点,好似那来买之人业已与其签了文契!”
妙玉略略蹙眉,待想起怀中文契,这才说道:“被哄了的是那人,我手中的文契,可是在顺天府盖了大印的。”
智能儿急道:“住持可容我看一眼文契?”
妙玉见此,便掏出文契递过去给其观量。智能儿扫量几眼,顿时指着其中一段道:“住持被净月哄骗了!这庵堂原本在官府册子上名为三圣庵,可不是如今的慈航庵啊。”
妙玉只觉天旋地转,亏得清梵搀扶方才不曾摔了去。这会子她心烦不已,实在不想去想来日如何打官司,便道:“便是打了官司也是我占理!”又看向智能儿道:“我看你是个机灵的,往后就留下听用吧。”
智能儿好一番欲言又止,到底低头目送妙玉去了后头。
妙玉头疼心累,便去了跨院里歇息。小丫鬟清梵实在放心不下,便出来四下扫听。待好半晌,这才急急来寻妙玉回话儿。
“姑娘!”
妙玉手撑香腮,蹙眉问道:“又有何事?”
清梵见其模样,只得先捡寻常的说,便道:“那碧痕先前被太太撵出了府,因身契还在贾家,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操持起了皮肉生意。谁知不过半年便染了脏病……其后得了叫茜雪的援手,用了红铅医治,好不容易从鬼门关里爬了回来,便到了此地落脚。”
妙玉点了点头。
清梵又道:“那智能儿先前在水月庵出家,两年前给人生了个儿子,因嫁不出去,便也来此地出家。”
妙玉又点了点头。
清梵咬了嘴唇,半晌才道:“我,我听那智能儿说,城外便有一间破败庵堂名为慈航庵……她说大抵是净月行了李代桃僵之策。”
妙玉顿时天旋地转,心下再无侥幸,她这是中了那净月老尼的诡计啊!寻了那文契仔细端详,果然,那庵堂的地址变作了城外。料想是立文契时净月偷天换日,先给妙玉瞧了正常的文契,过后才换了文契签字画押。
这城里的庵堂又岂是城外破败庵堂能比的?说不得她这三千两银子就打了水漂!
妙玉欲哭无泪,不觉便想起了邢岫烟与陈斯远,她心下无助,有心寻了二人做援手,又实在拉不下脸面。
当下口中诵念佛经,只当吃了个哑巴亏。
“姑娘?”
妙玉回过神来,顿时烦闷不已,撒气道:“出去!”
清梵略略蹙眉,只得叹息着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