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李渡岭夜晚歌声(一) (第3/3页)
通往古井的路异常难走,杂草里不时绊到骨头似的硬物。孙运清走在最后,突然尖叫着摔倒,他的脚踝被什么东西缠住,借着月光一看,是截腐烂的布条,上面绣着缠枝莲,和那件旗袍的纹样一模一样。
古井周围的老槐树枝繁叶茂,树干上系着许多红绳,像是有人经常来。井台边缘放着个破碗,里面盛着没喝完的酒,酒液已经变质,泛着绿色的泡沫。
“在这里。” 李婉儿的录音笔突然指向井口,“声音是从下面来的。” 她把录音笔凑近,里面传出清晰的滴水声,还有女子哼唱昆曲的调子,这次唱的是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张晓虎用手电往井里照,水面漂浮着些东西。他找来长杆打捞,先是捞出几枚铜钱,接着是支点翠头面的残片,最后是本牛皮日记,纸页已经泡得发胀,但字迹还能辨认。
“民国三十二年六月十五,” 林夏念着日记,“他说要带我走,可我看到他箱子里的军火。” 字迹娟秀,却在结尾处变得潦草,“七月初六,他来要头面,说能值很多钱。我藏在了戏台地窖……”
后面的字迹被水泡得模糊不清,只有最后一页画着幅简笔画:戏楼地窖的角落,画着个方框,旁边写着 “头” 字。
“是军火走私犯。” 韦蓝欣突然明白过来,“1943 年正是抗战时期,有人利用戏班掩护走私军火,被云袖发现,就杀人灭口,抢走能换钱的头面。” 她翻到地方志的大事记,1943 年七月初七,李渡岭发生不明火灾,烧毁戏楼一座,死亡十三人。
昆曲的调子突然变得凄厉,井水开始翻涌。陈崇玲突然走向井台,她的动作变得僵硬,像是被人把控:“还我头面……” 她的声音变了,变得尖细婉转,正是录音笔里的唱腔。
“抓住她!” 林夏冲过去抱住陈崇玲,她的身体冰冷,皮肤下像是有东西在蠕动。张晓虎突然指着她的脸,陈崇玲眼角的疤痕正在扩散,变成淡红色的纹路,像极了戏曲里的花钿。
李婉儿突然想起什么,把录音笔凑到陈崇玲耳边播放刚才录下的哭声。陈崇玲猛地颤抖起来,嘴里吐出枚银戒指 —— 和地窖颅骨里的那枚一模一样,只是戒面刻着 “袖” 字。
“太外婆……” 陈崇玲恢复神智,泪流满面,“她一直在等我来。” 她从脖子上解下块玉佩,“这是她留给我外婆的,说能镇邪。”
玉佩接触到井水的瞬间,水面突然炸开,水花里浮出个完整的点翠头面,在月光下闪着幽光。昆曲的调子渐渐平息,山风里传来若有若无的叹息。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他们终于走出李渡岭。回头望去,那座废弃的戏楼在晨光中若隐若现,像是从未存在过。李婉儿的录音笔突然自动播放,这次没有昆曲,只有个温柔的女声:“谢谢你,崇玲。”
车开到半路,林夏发现储物格里的铜镜不见了,副驾驶座上多了枚点翠头面的残片。陈崇玲把两枚银戒指合在一起,正好组成完整的 “云袖” 二字。
“回去吧。” 林夏发动汽车,后视镜里,李渡岭的轮廓在晨雾中渐渐模糊,那棵老槐树下,仿佛站着个穿旗袍的女子,正对着他们挥手道别。
李婉儿的录音笔还在工作,里面录下清晨的鸟鸣,还有段模糊的对话,像是有人在说:“终于可以安心了。”
孙运清捡回散落的佛珠,重新串好,这次珠子不再发烫。张磊握着苏晴的手,发现她脚踝的旧伤不知何时消失了。任东林把地方志放回包里,夹页里多了张戏班合影,角落的学徒脸上多了抹笑容。
车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林夏看了眼仪表盘,时间显示七月初七。他摸了摸兜里的银戒指,突然觉得心里很平静。有些故事,总要等很多年后,才会有人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