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磐石之下 (第3/3页)
林晚的心脏再次被攥紧。磐石!母亲!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跟上龙胆草的脚步。这一次,那辆黑色的宾利慕尚没有停在楼下,而是直接驶入了公寓地下专属的、如同堡垒般的车库。
车子驶出车库,融入清晨略显清冷的车流。车内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龙胆草闭着眼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按压着眉心,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林晚蜷缩在另一侧,目光茫然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从繁华的都市核心逐渐驶向更为安静、绿化极好的区域。越是靠近“磐石”,她心中的忐忑就越发强烈。母亲真的没事吗?“磐石”里面是什么样子?她真的能见到母亲吗?
终于,车子驶入一片被高大乔木和严密电子围墙环绕的静谧区域。绕过一片精心打理、即使在深秋也绿意盎然的园林,一栋造型极具未来感、通体覆盖着浅灰色金属和玻璃幕墙的庞大建筑出现在眼前。没有喧嚣的医院标识,只有大门处一块深色巨石上,两个遒劲有力的银色大字:磐石。低调,却透着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底蕴和力量感。
岗哨森严,身着深灰色制服、气质冷硬的安保人员目光锐利如鹰,仔细核验着车辆和人员身份。宾利经过几道关卡,最终停在了主楼一处隐蔽的VIP入口前。早已有穿着磐石特有米白色制服、气质干练的医护人员和安保等候在那里。
车门打开,龙胆草率先下车。林晚紧随其后,双脚踩在光洁如镜的、带着天然纹理的灰色石材地面上,一股混合着淡淡消毒水和昂贵木材清香的、冰冷洁净的气息扑面而来。这里安静得可怕,没有普通医院的嘈杂,只有鞋底敲击地面的轻微回响,和一种无形的、令人屏息的秩序感。
“龙先生,林小姐。”一位头发花白、气质儒雅沉稳、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医生迎了上来,胸牌上写着“肾内科首席专家 张启明”。林晚认出来,这正是母亲在市立医院的主治张医生!他竟然也被“请”来了这里?
“张医生!”林晚急切地上前一步,声音带着颤抖,“我妈她…”
张医生对她安抚地点点头,目光却先恭敬地看向龙胆草:“龙先生,林女士昨夜生命体征一直平稳,今晨专家组进行了联合会诊。情况比预想的要复杂一些,但暂时没有急性危险。目前安排在无菌特护病房进行观察和进一步评估。”
“复杂?”龙胆草的眉头蹙起,声音沉冷。
“是。林女士的慢性肾脏病已进入终末期,并发的心血管问题比之前在市立医院评估的更为严重。单纯的透析只能维持,无法解决根本。专家组建议,必须尽快进行肾源评估和移植手术准备,这是唯一能有效延长生存期、改善生活质量的方法。”张医生的语气专业而凝重。
肾移植!林晚只觉得眼前一黑,巨大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天价的透析费用已经压得她喘不过气,肾移植?那简直是天文数字!还有肾源…等待的过程漫长而绝望…
“钱不是问题。”龙胆草冰冷的声音斩断了她的绝望思绪,像一柄重锤砸下,带着绝对的掌控力,“用最好的方案,最快的速度启动评估程序。肾源,我来解决。”
张医生似乎对此毫不意外,只是沉稳地点头:“明白。龙先生请放心,我们一定尽全力。林女士现在在特护病房,情绪比较焦虑,一直念叨着林小姐。可以安排短时间探视,但需要严格消毒,时间控制在十五分钟内。”
“带她过去。”龙胆草对九里香示意了一下,目光转向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林晚,语气不容置疑,“我在楼上等你。” 说完,他不再停留,在另一位磐石高级管理人员的陪同下,径直走向另一部需要特殊权限的专用电梯。
九里香无声地走到林晚身边,递给她一套磐石专用的无菌探视服和一个口罩,声音平板无波:“林小姐,请跟我来,消毒室在这边。”
林晚像个提线木偶,机械地跟着九里香,穿过一道道需要刷卡、指纹甚至虹膜验证的厚重自动门。每一步都踩在冰冷洁净得反光的地面上,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云端,龙胆草那句“钱不是问题”、“肾源,我来解决”如同魔咒般在她脑中轰鸣,震得她灵魂都在颤抖。代价是什么?她不敢想。
终于,在经历了严格得近乎苛刻的消毒程序后,林晚穿着臃肿的无菌服,戴着口罩,被允许进入了母亲所在的特护病房。
病房宽敞明亮得不像病房,更像五星级酒店的套房,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设计的庭院景观。各种顶尖的医疗仪器安静地运行着,发出规律的、细微的声响。病床上,母亲林淑芬瘦弱的身影陷在洁白的被褥里,脸色蜡黄,眼窝深陷,手上打着点滴,鼻子里还插着氧气管。但她的眼睛是睁着的,里面充满了浑浊的焦虑和恐惧。
“妈!” 林晚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扑到床边,隔着无菌服的塑料手套,紧紧抓住了母亲枯瘦冰凉的手。
“晚晚!晚晚!真的是你!” 林淑芬浑浊的眼睛瞬间亮起,反手死死抓住女儿的手,力气大得惊人,声音沙哑急切,“你去哪了?吓死妈了!那些人…那些人说要把你抓走!说你是小偷!这…这又是哪里?他们把我弄到这里来…那些人凶得很…” 她语无伦次,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对陌生的环境和昨晚的强行转移充满了恐惧。
“妈,没事了,没事了!你看,我好好的!” 林晚心如刀绞,强忍着泪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这里是很好的医院,最好的医院!医生也是张医生他们,是来给您看病的!您看,条件多好!” 她指着窗外的景色,指着那些先进的仪器,试图安抚母亲。
“好?好什么好?这得花多少钱?晚晚,你跟妈说实话,是不是…是不是你答应了那个龙先生什么?他…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林淑芬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女儿,充满了惊疑和一种母亲特有的敏锐担忧,“妈这条老命不值钱,你不能为了妈…不能啊!” 她情绪激动起来,呼吸变得急促,旁边的监护仪器发出轻微的报警声。
“妈!您别激动!没有!真的没有!” 林晚吓得魂飞魄散,慌忙安抚,心却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母亲的话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答应什么?欺负?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和母亲此刻的“安稳”,都系于龙胆草一念之间。这份“恩情”,沉重得让她窒息。
“龙先生…他只是帮我们。”林晚艰难地吐出这句话,连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您安心治病,钱的事…您别操心,有我呢。” 她只能重复着空洞的安慰。
“你哪来的钱?晚晚,你…” 林淑芬还想说什么,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蜡黄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林女士,请平复情绪,您的血压和心率都超标了。” 一位护士快步走进来,声音温和但带着职业的严肃,同时按下了呼叫铃。“探视时间到了,林小姐,请您先离开,让病人休息。”
林晚看着母亲痛苦咳嗽的样子,心如刀割,却不敢再刺激她。她只能紧紧握了一下母亲的手,哽咽着:“妈,您好好休息,别多想,我…我晚点再来看您!” 说完,在护士的示意下,一步三回头地、被九里香带离了病房。
厚重的病房门在身后关闭,隔绝了母亲痛苦的身影和那令人心碎的咳嗽声。林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体微微颤抖,泪水无声地滑落。无菌服下的羊绒衫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背上。
“林小姐,”九里香平静的声音响起,递过一张质地柔软的纸巾,“龙总在顶层办公室等您。”
林晚麻木地接过纸巾,胡乱擦掉脸上的泪痕。顶层办公室…该来的,终究要来。她脱下无菌服,跟着九里香,走向那部象征着权力顶点的专用电梯。
电梯无声地攀升至顶层。电梯门打开,眼前是一个更加开阔、视野极佳的办公区域。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将整个磐石园区和远处的城市天际线尽收眼底。空间依旧是冷硬的现代风格,昂贵的黑胡桃木办公桌,线条简洁的皮质沙发,巨大的电子屏幕墙。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气和一种紧绷的、如同战前指挥所般的凝重气氛。
龙胆草没有坐在办公桌后。他背对着门口,站在落地窗前,背影如同凝固的山岳,透着沉重的压力。姚厚朴站在一旁,脸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和阴沉,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正低声快速地汇报着什么。
“…曹辛夷的嘴很硬,在拘留所里只承认拍视频是想揭发林晚,对密码泄露和黑衣人一概否认,大喊冤枉。她背后的通讯渠道清理得很干净,那个加密电话的最终源头指向海外一个无法追踪的虚拟服务器。黑衣人那边暂时没有突破性线索,对方很专业,反侦察能力极强,像泥鳅一样滑…”
听到脚步声,姚厚朴立刻收声,看向门口的林晚,眼神复杂,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龙胆草缓缓转过身。晨曦的光线勾勒着他冷峻的侧脸轮廓,眼下是浓重的疲惫阴影,但那双深眸却锐利如刀,带着彻夜未眠的血丝和一种深沉的、令人胆寒的戾气。他目光沉沉地落在林晚身上,那眼神不再有昨晚公寓里那一丝难以捉摸的复杂,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和一种山雨欲来的风暴感。
“听到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戾气,“你母亲暂时安全了,用最好的药,最好的团队。肾源评估已经启动,我会让人盯着最快的渠道。”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现在,该你了,林晚。”
他迈步,朝着林晚走来,锃亮的皮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如同战鼓般的回响。巨大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海啸,朝着林晚汹涌压来。
“告诉我,”他在林晚面前一步之遥站定,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住她,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渊回响,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锁住她惊惶的瞳孔,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除了曹辛夷,还有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