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血链海祭 (第3/3页)
刀,雪亮的刀锋在闪电映照下划出刺目的寒光,直劈向正奋力爬出洞口的大宝后背!
千钧一发!李易如同扑火的飞蛾,从洞口内猛地扑出!用自己单薄的身体,狠狠撞向那倭寇持刀的臂膀!
“噗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冰冷的刀锋狠狠劈进了李易的肩胛!剧痛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他!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混合着冰冷的雨水,瞬间染红了他的半边身体!
“啊——!”李易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身体被巨大的力量带得向前扑倒,却死死抱住了倭寇的一条腿!
倭寇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刀也被带偏。他暴怒,抬脚狠狠踹向李易的头脸:“八嘎!找死!”
李易眼前一黑,金星乱冒,温热的液体糊住了眼睛,不知是血还是雨水。剧痛撕扯着他的神经,意识开始模糊。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抱着倭寇的腿,对着洞口外风雨中那个小小的、跌跌撞撞的身影,发出最后一声嘶哑的呐喊:“跑……西边……报信……”
倭寇的怒吼、其他倭寇被惊动的呼喝、杂乱的脚步声迅速逼近。李易的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和剧痛的深渊,只有那染血的粗布鞋底,在泥泞中奋力奔向黑暗西边的微弱画面,成了他最后的执念……
七日后,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荒岛倭寇巢穴的宁静被骤然撕裂!尖锐的哨箭带着凄厉的呼啸划破夜空!紧接着,震天的喊杀声如同海啸般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火把的光芒瞬间点亮了黑暗的港湾和崎岖的山路!
神捕刘老五,如同地狱归来的煞神,一马当先!他手持一柄狭长的雁翎刀,刀光在火把映照下如同匹练,所过之处,倭寇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他身后,是如狼似虎的臬司衙门精锐捕快和水师官兵!憋屈了多日的怒火在此刻彻底爆发!
战斗激烈而短暂。倭寇虽凶悍,但在朝廷精锐的突袭下,尤其失去了地利和先机,很快便溃不成军。巢穴被攻破,残余倭寇或被斩杀,或跳海逃窜。
“搜!一个角落也别放过!找孩子!”刘老五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
当官兵们砸开关押孩童的牢笼时,里面幸存的孩子们如同受惊的幼兽,发出惊恐的哭喊。
刘老五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一张张脏污、惊恐的小脸。
突然,他瞳孔猛地一缩!一个瘦小的身影从角落里扑了出来,正是大宝!
他浑身污泥,小脸被树枝划破,草鞋只剩下一只,但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近乎疯狂的亮光!
“官爷!官爷!”大宝扑到刘老五脚边,不顾一切地脱下脚上那只破破烂烂、沾满泥泞的草鞋,小手颤抖着,用力撕开鞋底的夹层!
他掏出里面一片同样沾满污泥、却依稀可见暗红字迹的布片,高高举起,用尽全身力气哭喊道:“李易哥……李易哥给的!倭寇!刘公公!铁!孩子换的!”
他语无伦次,但那布片上暗红的血字和刘公公的名字,如同惊雷,狠狠劈在刘老五和周围所有官兵的心头!
刘老五一把夺过那布片,浑浊的毒眼死死盯着上面歪歪扭扭的血字:“刘兵通倭,运铁资敌,童抵运费!”他的脸色在火把跳跃的光线下,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如同刷了一层青灰。握着布片的手指,骨节因用力而咯咯作响。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刀,扫向被押解过来的、面如死灰的倭寇头目山本和人贩头子“海鹞子”。无需多言,那眼神中的杀意和冰冷,已让两人如同坠入冰窟。
巢穴深处,更多的证据被搜出:与刘兵府邸往来的密信暗记(虽无署名,但传递方式和印鉴暗纹指向明确);记录着“西境铁器若干箱,抵珊瑚玛瑙若干,运费以‘小货’三百抵充”的秘账;甚至还有几封来自西境、盖着西境大将军私印的催要“货物”的密函!
铁证如山!通倭卖国!以孩童血肉为筹码的肮脏交易!
消息如同插上翅膀,飞过千山万水,狠狠砸在帝都朝堂之上!
举国震怒!倭寇掳掠孩童本就人神共愤,如今竟牵扯出如此惊天巨案!
朝野上下,群情激愤!无数奏折如同雪片般飞向御前,声嘶力竭地要求彻查到底,严惩通倭奸佞,诛尽倭寇!
新帝萧逸端坐在冰冷的龙椅上,手中捏着那份汇集了所有铁证的奏报副本,指尖冰凉。御书房内,只有灯花偶尔爆裂的轻响。刘老五垂手肃立在下,面沉如水,如同石雕。
“刘卿,”新帝萧逸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听不出喜怒,“此案……干系重大。倭寇,自当犁庭扫穴,以儆效尤。然……”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奏报上“刘兵”、“西境大将军”那几个刺眼的名字上,“朝局初定,西境……不稳。牵一发,恐动全身。”
刘老五的头垂得更低,浑浊的眼珠盯着自己脚前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那上面似乎映出倭寇巢穴的血火、孩童麻木惊恐的脸、还有李易最后扑向刀锋的决绝身影。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沙哑:“臣……明白。倭寇掳掠孩童,罪大恶极,当举国共诛之!此案……人赃并获,首恶山本、‘海鹞子’等已就地正法!至于……至于其他枝节,皆系倭寇攀诬构陷,不足采信。臣已……已按律处置妥当。”
“嗯。”新帝萧逸轻轻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他拿起那份奏报,缓步走到御书房角落那尊精致的紫铜火盆前。盆内,银霜炭烧得正旺,散发出温暖却令人窒息的热力。
新帝萧逸的手指在奏报边缘摩挲了片刻。那上面沾着的,是大宝鞋底的污泥?李易肩头的热血?还是倭寇巢穴里的海腥与孩童的泪水?他面无表情,手腕一松。
那份承载着滔天罪恶和无数冤魂血泪的奏报,连同那片写着血书的染血粗布,如同一片枯叶,轻飘飘地落入了熊熊燃烧的炭火之中。
橘红色的火舌猛地窜起,带着贪婪的呼啸,瞬间将它们吞噬!纸张蜷曲、焦黑,化为飞灰;
布片上的血字在烈焰中挣扎了一下,迅速变得焦糊、模糊,最终化为缕缕带着异味的青烟,袅袅上升,消散在御书房雕梁画栋的穹顶之下。
火光映照着新帝萧逸冷峻的侧脸,也映照着刘老五低垂的、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碎的雪花,无声无息地覆盖着巍峨的宫阙、幽深的庭院、和宫门外那条通往遥远西境与波涛汹涌大海的漫漫长路。
雪,洁白而冰冷,试图掩埋世间一切污秽与血腥。
荒岛上,幸存的孩童已被官兵护送登船。大宝裹着一条厚厚的毯子,站在船头,小脸依旧苍白,却固执地回望着那座渐渐远去的、如同狰狞巨兽般的岛屿。他小小的手里,紧紧攥着另一只丢失的破草鞋。海风吹过,带来刺骨的寒意。
帝都的雪,江东的风,倭寇岛的血,最终都沉寂在御书房那盆跳跃的炭火里。
李易躺在颠簸的船舱角落,肩上刀伤溃烂流脓,每一次呼吸都扯着肺腑剧痛。
神捕刘老五的脸在油灯下晃动,浑浊的眼中映着炭盆余烬般的红光。
“那密信……”李易喉咙嘶哑,像破旧的风箱。
刘老五枯枝般的手指猛地攥紧船舷,指节青白。他目光掠过李易灼热的伤口,最终定格在船舱角落里——大宝蜷缩在毛毡下,一只小手露在外面,紧紧攥着那只失去夹层的破草鞋。
“信?”刘老五的声音压得极低,被海浪声吞没,“什么信?倭寇巢穴里……只有灰烬。”
他转过身,玄色披风在咸腥海风中展开,如同垂落的夜幕,将李易和所有未尽的诘问一同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