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五章 皇帝?! (第3/3页)
,毫无人气。
目光越过一道垂落的明黄色厚重帷幔,便是后厅,皇帝的寝卧之所。
那里空间相对狭小,光线也更为昏暗。
一张巨大得有些夸张的紫檀木雕龙床榻占据了中心位置,四周垂挂着层层迭迭的明黄色纱帐,如同巨大的茧房,将床榻内部的情形严密地遮挡起来。
纱帐质地极好,薄如蝉翼,在微弱的烛光下,只能隐约看到一个模糊、臃肿的人形轮廓,一动不动地端坐其中。
“嗯?”
梁进心头警铃大作。
这本该是帝国权力核心的皇帝寝宫之内,此刻竟然空无一人!
没有垂手侍立的宫女,没有随时听唤的太监,没有戒备森严的侍卫!
只有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他自己踏入殿中时,靴底踩在金砖上发出的清晰回响。
死寂!
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的绝对死寂!
梁进的目光锐利如电,迅速扫过殿内每一个角落。
龙床纱帐后的那个轮廓,就是大乾王朝名义上的主宰,赵由照?
他强压下心头的悸动,向前几步,在距离龙床丈许之地停下,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洪亮的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寝宫内激起层层回音:
“臣,禁军旗总梁进,奉厂公王瑾之命,前来护驾!参见皇上!”
声音回荡,撞击着冰冷的墙壁和殿柱,然后……渐渐消散。
纱帐之后,一片死寂。
那个臃肿的轮廓,纹丝不动,没有任何回应。
梁进保持着行礼的姿势,静待片刻。
烛火摇曳,将他跪地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
“皇上?”
他略微提高音量,再次呼唤。
“皇上?!”
声音在空旷中显得更加清晰。
纱帐内依旧毫无声息。
那模糊的人影如同泥塑木雕,沉寂得可怕。
就在梁进心中疑窦丛生,准备起身查看之际。
他那远超常人的敏锐听觉,捕捉到了寝宫门外一丝极其细微、却迅疾无比的动静。
那是数人同时施展轻功,脚尖点地,飞速远遁的衣袂破空声!
他霍然起身,一个箭步冲到巨大的殿门前,猛地拉开一条缝隙向外望去——
门外廊下,空空如也!
方才那四名如同门神般守卫的缉事厂番子,此刻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寝宫附近的区域,彻底陷入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黑暗之中。
看来这里所有人都被撤走了。
梁进缓缓关上殿门,背靠着冰凉沉重的门板,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和冰冷。
此刻想要抽身而退,并非难事。
可既然有人将他安排在这里,那么他倒是想要看看别人打算做些什么。
“让我看看,皇上到底怎么了。”
他不再犹豫,转身,一步步朝着寝宫深处,那被重重纱帐笼罩的龙床走去。
靴底踏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发出清晰而沉稳的“嗒、嗒”声。
距离龙床越来越近,那股混合着药味和腐败甜腥的怪味也越发浓烈刺鼻。
纱帐的纹理在梁进锐利的目光下纤毫毕现。
帐内的人影依旧保持着端坐的姿态,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就在梁进距离龙床仅有三步之遥,准备伸手掀开那最后一层阻碍时——
“嗬……”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破风箱抽动般的吸气声,骤然从纱帐内传来!
梁进动作瞬间一顿。
紧接着,纱帐后那个臃肿的人影,极其轻微地、难以察觉地……颤动了一下。
仿佛沉睡了千年的石像,被注入了第一缕生气。
梁进眼睛微微眯起。
只见纱帐内,那个低垂的头颅,极其缓慢地、无比吃力地……抬了起来。
动作僵硬,充满了病态的迟滞感。
梁进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
终于,那头颅抬起到一个角度,模糊的轮廓似乎转向了梁进所在的方向。
然后,一个极其虚弱、干涩、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纱帐内飘了出来。
带着一种濒死之人特有的气若游丝和无助的惶惑:
“来……来人……”
声音微弱得几乎被烛火的噼啪声掩盖。
“给朕……掌灯……”
那声音努力地提高了一点,却依旧细若游丝,充满了焦躁和恐惧:
“好黑……好黑啊……怎么……怎么还不点灯?!”
“快……快点灯!朕……朕什么都看不见了!”
看不见?!
梁进心头猛地一沉!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在纱帐前用力地、快速地晃动了几下。
帐内那个抬起的头颅轮廓,没有丝毫反应!
那双眼睛,仿佛根本不存在一般,对近在咫尺的手部动作毫无所觉!
皇帝……真的瞎了!
“人……人呢?都死哪去了?!”
得不到回应,纱帐内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起来,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愤怒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如同困兽绝望的嘶吼:
“为何……为何没有人在朕身边伺候?!”
“狗奴才!都……都是死人吗?!快……快给朕滚出来!”
“否则……否则朕……命人砍掉……砍掉你们的脑袋!”
虚弱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着,却显得更加空洞无力,如同败絮在风中呜咽。
梁进站在纱帐之外。
他默默听着这昔日执掌生杀予夺、口含天宪的帝王,此刻发出的无助而恐惧的哀鸣。
心中涌起的并非敬畏,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欷歔。
原来,当死亡的黑翼真正笼罩下来时,所谓的九五之尊,所谓的真龙天子,剥去那层虚幻的光环,与世间任何一个濒死的凡人,并无二致。
同样的恐惧,同样的无助,同样的……被世界抛弃的孤独感。
梁进不由得回忆起前世的君王们,有被囚禁活活饿死的,有被刺杀暗算而死的,有被宠妃用被子捂死的,有重病时发现皇后出轨被气死的……
各种死法,五花八门。
赵由照现在的状况,倒也不算稀奇。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权力的巅峰,往往连接着最凄凉的坟冢。
眼前的赵由照,不过是在重复着那亘古不变的悲剧轮回。
“来人啊!掌灯!朕……朕好冷……好黑……”
纱帐内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变成了痛苦的呻吟和呓语,充满了孩童般的无助。
突然,一阵剧烈的呛咳声从帐内爆发出来!
“咳咳咳……嗬……嗬……”
咳嗽声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和呛咳,帐内那个臃肿的身影猛地向前一扑,似乎想要挣扎着下床!
“噗通!”
一声沉闷的重响!
那个被层层厚被包裹的臃肿身躯,因为激动和虚弱,失去了平衡,竟直接从宽大的龙床上滚落下来!
速度之快,势头之猛,若非梁进反应迅捷,下意识地侧身急退一步,那沉重的躯体几乎就要砸在他的脚面上!
赵由照如同一个沉重的破麻袋般,重重摔在冰凉坚硬的金砖地面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身上裹缠的厚重锦被也随之散开滑落。
梁进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滚落在地的皇帝身上。
这一看之下,饶是梁进心志坚毅如铁,此刻也如遭雷击,浑身剧震!
他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脸上血色瞬间褪尽,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让他头皮发麻!
“这……这……”
“怎么会这样……”
他死死地盯着地上痛苦蜷缩扭动、穿着明黄色丝绸寝衣的枯瘦躯体,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仿佛看到了世间最诡异、最匪夷所思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