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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大将军的忧虑

    第二章 大将军的忧虑 (第3/3页)

弯,最终形成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宛如夜空中明亮的月牙。天地间的光芒在这一刻达到了最为微妙的平衡,半明半暗,界限模糊。

    天边的云彩缓缓流动,如同被镶上了金边的锦缎,映衬着那残缺的日头愈发耀眼。天地间笼罩在一层淡淡的紫光之中,远处的山川、河流、树木,色彩变得愈发浓重。鸟儿惊慌失措,纷纷归巢;野兽低声嘶吼,寻找藏身之所。世间万物,仿佛都在天地的神秘力量下屏住了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阴影开始缓缓退去,一缕金光顽强地穿透了黑暗,如同利剑破晓,逐渐扩大,直至完全驱散了那遮蔽太阳的阴影。

    窦武紧盯着太阳,这时才觉得眼睛酸疼,即使闭上双目,依然觉得阳光刺眼,泪水不受控制涌出。

    “游平兄,此乃天赐良机!”陈蕃推席而起,花白的胡子止不住颤抖,“前汉元帝之时,帝师萧望之被阉宦石显诬陷,下狱横死,近来颍川李膺、杜密诸公皆因得罪宦官被祸害,连妻子儿女都不能幸免,现在,咱们朝里就有数十个石显啊!我已七十有五,虽风烛残年,也只想助将军除害。将军可以此次日食为由,向太后提议斥退罢黜宦官,以应天变。还有皇上的乳母赵夫人和女尚书们,从早到晚给太后灌迷魂汤,她们也必须尽快除掉,将军你要好好考虑啊!”

    “仲举兄!”窦武深揖一礼道,“中常侍曹节、王甫等,自先帝时操弄国权,浊乱海内,百姓匈匈,归咎于此。今不诛节等,后必难图。你这一番话如拨云见日,我这就回宫面见太后,向她陈说利害。”

    因为两人动作过大,茶案被带倒,茶盏落地碎成一片片,泡在水中泠泠反射着阳光。

    窦武从陈蕃府中出来,不及回将军府,径直来到长乐宫。

    “回大将军,太后此时正在午睡。”女尚书总管赵娆手摇团扇,动作不疾不徐,却把窦武挡在门外。

    “我有要事与太后商议。”窦武绕过赵娆就要往里闯。

    “且容奴婢通禀一声。”赵娆仍不愿就此让开。

    “你这妇人,这般麻烦。”窦武自重身份,也不好与女子拉扯。

    “什么事,吵吵嚷嚷的?”窦妙慵懒的声音随着令人浑身酥软的熏香从里间飘来。

    “回太后,是大将军说有急事要与您商议,奴婢怕扰您休息,故此想请大将军稍候,待奴婢通禀于您,再行相见。”

    “自家父女,还讲究这些虚礼作甚。快请大将军进来吧。”

    “是。”赵娆对着里间行了一礼,接着对窦武道,“大将军,请。”

    “哼!”窦武毫不掩饰对赵娆的厌恶,看都不看她就走进宫殿内室。

    窦妙眼见窦武神色激动,示意所有服侍的人退避。

    “父亲去而复返,可是又有新闻?”等所有人都离开后,窦妙问道。

    “不错!”窦武也就不再遮掩,“太后久在深宫,只怕连方才日食之事都不知晓,百姓人心惶惶,朝廷也议论纷纷,都说是因为皇上宠信宦官、太后听信妇人之言所致。依我朝旧例,黄门、常侍,他们的职责无非是在宫里管点事,把守门户,管管钱物而已。现在,竟然让他们参与政事,委任要职,他们的子弟遍布天下,贪污横暴,无恶不作。天下纷扰,全是因此缘故。所以,必须将他们全部诛杀罢黜,以肃清朝廷。”

    窦妙摇头:“大将军此言差矣。我朝确实有太监作恶的先例,但是只诛杀那些有罪的也就罢了,哪有全部诛杀罢黜的道理?若真这么做了,以后谁还敢在宫里当差,谁还敢服侍皇上?”

    “宦者柔佞,遇宽柔之代,必弄威权,更有致君主圣名有损,危害社稷者,历代以来,数不胜数。此番即便不能一次尽数诛杀,也要打压其气焰,断折其首脑,令其知晓天家威严,心中存一分敬畏,行事多三分勤谨。”

    “大将军深谋远虑,对宦官之弊洞若观火。想必已有应对良策。”

    “中常侍曹节、王甫、侯览、张让、赵忠、管霸、苏康,余者宦官有确凿罪证的皆应同罪论处,赵夫人也不可轻饶,至于那些女尚书,留一条命也就罢了,放她们各自回家。”

    “不行!”窦妙声音尖利,“大将军以为这是西羌战场,杀得越多功劳越大?皇上现下一刻离不得曹常侍王常侍,赵夫人更于他有哺育之恩,岂可因你一言滥杀无辜?”

    “那张让、赵忠、管霸、苏康——”

    “张让赵忠本人并无多大罪状,且一向小心服侍陛下,其族人若有不法,依律处置便是。至于管霸苏康,这二人自恃才能,在禁宫中独断专行,着实可恶,杀了他们给宦官提个醒也就罢了。”

    “只诛两人,只怕余者因此警惕,对皇上太后不利,还是应当全部除去。”

    “那些宦官手里无兵无权,离了这皇宫就是残废一个,大将军如此赶尽杀绝,不知是太看重他们,还是太看轻陛下?”

    窦武低头道:“臣不敢。”

    窦妙笑了:“那就这么办吧,我稍后令人拟写旨意,大将军请回吧。”

    窦武转身欲走,却忽然想到一件事,沉声问道:“女儿,你同我说实话,你同意杀管霸苏康,到底是出于公心,还是因为私怨?”

    “那女儿也要问父亲一句,汉家宗室颇多,论出身,论长幼,论才干,论品德,咱们现在这位陛下都实非最佳人选,您与陈太傅、刘大夫当初要我拥立陛下,到底是出于公心,还是出于私利?”

    窦武回头,只见窦妙表情似笑非笑,令他捉摸不透。

    从什么时候起,这个乖巧的大女儿,成了心机深沉的深宫贵妇?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窦妙脸色微微一变,急忙对窦武使了个眼色。

    窦武会意,快步走到屏风后躲了起来。他刚藏好,就听到一个阴柔的声音传来。

    “太后娘娘,陛下请您移驾濯龙园一叙。”

    窦武认出了这个声音,是中常侍王甫。他听到窦妙应了一声,脚步声渐渐远去。

    等确定人都走远了,窦武才从屏风后走出来。他望着女儿离去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

    离开长乐宫,窦武的心情格外沉重。他原以为至少这宫中还有女儿能够依仗,没想到连她也已经有了自己的盘算,妄图借宦官把持朝政,行前朝吕后故事。

    “看来,我们真的是孤军奋战了。”窦武喃喃自语,声音在空旷的宫门外回荡。四周的宫殿巍峨而静默,他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孤独。

    窦武的脚步在宫门外停滞,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像是被最亲近的人抛弃在荒野之中。他的女儿,那个他曾经视为掌上明珠,寄予厚望的孩子,如今却成了他政治棋盘上的对手。

    他的心中有一股火在燃烧,那是愤怒的火,是不甘的火,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失望。他开始质疑自己的选择,自己的信念,甚至是对权力的追求。窦武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他又想起了那些在党锢之祸中牺牲的士人,他们的面孔在他的脑海中一一闪过,他们的牺牲,他们的忠诚,难道都付诸东流了吗?

    但他随即又攥紧了拳头。不,正因为形势如此危急,他们更不能放弃,他们身后还站着千千万万的士人。为了这个摇摇欲坠的王朝,为了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他们必须一战。

    窦武抬头望向天空,暮色已经降临。他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一场足以改变整个王朝命运的风暴即将来临。而他,将是这场风暴的中心。

    “老天爷啊,”窦武在心中默默祈祷,“请给我们这最后的机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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