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灭明灯 (第2/3页)
。恐惧像无形的藤蔓,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有人惶惶不可终日,早早收拾细软;有人则暗暗兴奋,摩拳擦掌;更多的则是麻木的沉默,等待着悬在头顶的命运之剑落下。
官府的反应比预想的更快、更暴烈。告示贴遍了每一个城门口和繁华街市,措辞严厉如刀:“查有妖人孔不修,假托圣人,散布妖言,惑乱民心,罪大恶极!凡有知其行踪或同党者,速速告官,赏银百两!窝藏不报者,同罪论处!”一百两!这数额让告示前的人群爆发出压抑的惊呼和骚动,无数双眼睛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恐惧,有贪婪,有麻木,也有深藏的愤怒。
圣人府,这座象征着江东文脉圣地的古老建筑,也骤然失去了往日的肃穆宁静。大门紧闭,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高耸的朱红门墙之内,仿佛酝酿着一场无声的风暴。偶尔有身着府学青衿的学子进出,也都步履匆匆,面色凝重,眼神躲闪,彼此间连招呼都省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祸临头的惶恐。
第三天清晨,天色依旧阴霾,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青州城的飞檐翘角。沉闷得令人窒息的空气中,骤然被一阵急促、整齐、带着金属摩擦和皮靴踏地的沉重声响撕裂。
“哐当——!”圣人府那两扇沉重的朱漆大门,被粗暴地撞开,门栓断裂的声音刺耳惊心。一队如狼似虎的皂隶,身着黑色号衣,腰挎铁尺锁链,凶神恶煞地闯了进来,粗暴地推开试图阻拦的门房和几个闻声赶来的老仆,如入无人之境。他们迅速分列两旁,在通往正堂的甬道上形成一道森严的通道。
紧接着,一个身影,踏着一种近乎韵律、却又让人不寒而栗的步伐,缓缓走了进来。他身着暗红色官服,外罩一件玄色比甲,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些干瘦,但每一步踏在青石板上,都像敲在人心坎上。一张脸瘦长,颧骨高耸,面色是常年不见阳光的阴郁苍白,嘴唇薄得像两片锋利的刀片,紧紧抿着。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细小狭长,眼珠浑浊发黄,此刻却射出两道毫无温度、如同毒蛇般冰冷粘腻的光,缓缓扫过庭院中每一个惊惶失措的面孔。
密卫,神捕刘老五。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血腥气和令人胆寒的传说。
他身后,两个如铁塔般壮硕的衙役,粗暴地拖着一个瘦削的人。正是孔不修!他身上的杂役短褐被撕扯得破烂不堪,脸上带着新鲜的淤青,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但他并未挣扎,也没有呼喊,那双寒星般的眸子依旧清亮,只是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超脱,望着这座他洒扫过无数遍的圣人府邸。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花草、廊柱,最后落在正堂中央悬挂的圣人画像上,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刘……刘捕头!此乃圣人府邸!供奉先圣之地!尔等岂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学正,大概是府里最有资历的,颤巍巍地排众而出,试图阻拦,声音因愤怒和恐惧而发抖。
刘老五那双毒蛇般的眼睛倏地钉在他脸上,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冷笑,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骨:“圣人府?呵。妖言惑众,辱及圣贤,亵渎圣地!今日,本捕奉陛下圣令,就在这圣人府内,当众行刑,以儆效尤!让尔等看看,妖言惑众者,是何下场!”他猛地一挥手,指向庭院中央那片开阔的青石地,“就在此处!行刑!”
“喏!”如雷般的应和声炸响。两个衙役立刻将孔不修死死按倒在冰冷的青石地上。另两个衙役手持碗口粗、油黑发亮的硬木水火棍,大步上前,分列左右。
孔不修被按着头,脸颊紧贴着冰冷粗糙的石面,他艰难地侧过头,目光越过人群的缝隙,竟精准地落在李易藏身的回廊柱子后面。那眼神平静得可怕,没有哀求,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澄澈的了然。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像是在念着什么。李易的心脏骤然停跳,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认出李易了!在那个风雨夜的书坊角落!
“行刑——!”刘老五那尖利如夜枭的声音刺破死寂。
“呼——啪!”
第一棍,带着沉闷的破风声,狠狠砸在孔不修单薄的腰背上!皮肉与硬木撞击的闷响,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庭院里。孔不修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像一只被投入沸水的虾米,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非人的“呃”声,随即又死死咬住嘴唇,鲜血瞬间从齿缝间渗出。
“呼——啪!”第二棍紧随而至!力道更猛!
“啊——!”一声短促的惨嚎终于冲破了压抑,却又被他自己死死咬断,只剩下喉咙里“嗬嗬”的抽气声。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
棍影翻飞,沉闷的击打声如同擂鼓,一声声,无情地砸碎圣府清晨的寂静,更砸在庭院中每一个被迫围观的学子和杂役的心上。孔不修单薄的身体在沉重的棍棒下痛苦地扭动、蜷缩,每一次棍棒落下,都伴随着皮开肉绽的闷响和骨骼不堪重负的细微碎裂声。他口中的血沫越来越多,染红了身下冰冷的青石板。那双曾经清亮如寒星的眼睛,此刻因剧痛而充血、涣散,却始终死死地、倔强地睁着,望向头顶那片铅灰色的、令人绝望的天空。他不再发出惨叫,只有粗重、破碎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濒死的呜咽。
“一!二!三!……”执刑的衙役面无表情地报着数,冷酷的声音像是地狱的催命符。
十棍!二十棍!……青石板上,暗红色的血迹迅速蔓延开,如同一条条狰狞的毒蛇,在冰冷的地面蜿蜒爬行,触目惊心。空气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气,混合着死亡的味道,令人作呕。
围观的学子和杂役们,早已面无人色。有人死死捂住嘴,身体筛糠般颤抖;有人紧闭双眼,不忍再看;更多的人则是脸色惨白,眼神空洞麻木,如同泥塑木雕。几个年轻的学子,身体剧烈地起伏着,眼眶通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拳头在袖中紧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愤怒和恐惧在他们眼中激烈地交战,那是对暴行的无声控诉,更是对自身懦弱的绝望鞭挞。然而,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敢上前一步。刘老五那双毒蛇般阴冷、带着审视和威胁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枷锁,将他们牢牢钉在原地。圣府之内,只有棍棒击肉的闷响和濒死的喘息在回荡,构成一幅人间地狱的图景。
“……四十九!五十!”
当最后一声报数落下,衙役手中的水火棍终于停住。孔不修的身体瘫软在血泊中,一动不动,只有背部微微的起伏证明他还有一丝残存的气息。那件破烂的杂役短褐早已被鲜血浸透,紧紧贴在皮开肉绽的背上,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刘老五缓步上前,干瘦的身影在血泊旁投下长长的阴影。他居高临下,用脚尖极其轻蔑地踢了踢孔不修血肉模糊的肩头,如同拨弄一堆垃圾。孔不修的头颅无力地歪向一边,脸上沾满血污和尘土,那双曾经清亮的眼睛半睁着,瞳孔已经开始扩散,茫然地对着虚空。
刘老五的薄唇再次扯动,发出他那特有的、冰冷滑腻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噤若寒蝉的耳朵:“都看清楚了?此等妖言惑众、亵渎圣贤之徒,便是榜样!”他浑浊的毒眼缓缓扫过全场,每一个被他目光触及的人,都下意识地低下头,缩起脖子。“陛下有令,再有妄议妖言、传播禁书者,无论何人,同此下场!剥皮实草,悬首示众!”最后八个字,如同冰刀,狠狠剐过所有人的心脏。
说完,他不再看地上那团模糊的血肉,仿佛那只是一件处理完毕的秽物,利落地一转身:“走!”
皂隶们如蒙大赦,又带着一种行刑后的麻木,迅速列队,簇拥着刘老五,踏着孔不修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扬长而去。沉重的府门在他们身后再次轰然关闭,隔绝了外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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