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雾锁江南 (第2/3页)
村东头一处相对完好的石屋前。这里曾是村里的祠堂,如今门户洞开,里面供奉的祖宗牌位被砸得粉碎。地上有一大片尚未完全干涸的、呈喷射状的大片暗褐色血迹,一直延伸到墙角一堆散乱的渔网下。血迹旁,散落着几个踩扁了的、用油纸包裹的黑色小块,散发着那熟悉的、令人作呕的甜腻异香——福禄烟!
“这里发生过激烈抵抗,至少死了十几个人,围攻一方也付出了代价。” 刘老五指着血迹分布,“血迹喷溅方向杂乱,围攻者众多。最终抵抗者退至墙角……被乱刀分尸。” 他走到那堆渔网前,用刀鞘缓缓拨开。
渔网下,并非预想中的残肢断臂,而是一个蜷缩成一团、浑身是血、几乎与血污和渔网融为一体的男人!他还有微弱的呼吸!
“活的!” 小易失声惊呼。
那男人正是郑云龙。他像一头濒死的野兽,被拖出渔网时,发出无意识的**。他身上的伤口纵横交错,深可见骨,有些地方已经化脓溃烂,散发出恶臭。脸上布满凝结的血污和污泥,只有一双眼睛,在污垢下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隙,眼神涣散,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惊悸。
更让人心头剧震的是,他一只枯瘦如柴、沾满黑红血污的手,正死死地捂在胸口破烂的衣襟内!仿佛那里藏着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
“水……拿水来!” 刘老五低喝。
清水小心地润湿郑云龙干裂出血的嘴唇。他喉结艰难地滚动,发出一连串破碎、嘶哑的音节,如同砂纸摩擦:“鬼……海鬼……好多……刀……好快……烟……黑烟……吸进去……浑身没力……咳……咳咳……”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带出黑色的血块。
“他们找什么?” 刘老五的声音冰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刺郑云龙混乱的意识核心。
郑云龙涣散的眼神猛地一缩,仿佛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他那只捂着胸口的手骤然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惨白,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嘶鸣,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刻骨的仇恨!
“图……他们要图……” 他艰难地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我爹……我爹是……老船把头……给……给水师……带过路……画……画过……”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开始涣散。
刘老五猛地俯身,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死死盯住郑云龙那只死死捂着胸口的手!他不再犹豫,枯瘦却有力的手指,如同铁钳般,猛地掰开了郑云龙那只紧握的、冰冷僵硬的手!
一张被揉搓得不成样子、浸透了暗红与黑褐血污、边缘已经破烂的厚实牛皮纸,从郑云龙敞开的衣襟里露了出来!
刘老五小心翼翼地将那张黏腻冰冷的纸抽出来,在众人屏息的注视下,缓缓展开。
纸上的墨迹被血水晕染得有些模糊,但依旧能清晰地辨认出,这是一幅极其详尽的手绘地图!蜿蜒曲折的海岸线、星罗棋布的岛屿礁石、密如蛛网的河流水道……甚至许多极其隐秘、连最新官方海图都未曾标注的暗礁、浅滩、小型避风锚地,都一一在列!更触目惊心的是,地图上用醒目的朱砂,清晰地标注着沿海各处卫所、水寨、烽燧的位置,以及……几处用特殊符号标记、显然代表着驻军数量、换防时间等核心机密的区域!
这是一幅关乎整个江南海防命脉的军事布防图!郑家坳三百多条人命,竟是为它而灭!
郑云龙的身体猛地一挺,如同离水的鱼,喉咙里发出最后一声嘶哑的、不成调的呜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那双涣散的眼睛,死死盯着刘老五手中的血图,瞳孔深处最后一点光芒骤然熄灭。头,无力地歪向一边。
他死了。用最后一点残存的生命,守住了这张染满全村人鲜血的地图。
刘老五缓缓卷起那张沉甸甸的、仿佛还带着郑云龙体温和所有死者怨念的血图,贴身藏好。他脸上那道疤痕剧烈地抽搐着,浑浊的毒眼中翻涌着比江南阴霾更沉的寒冰。他站起身,目光扫过这片血腥的废墟,最终定格在滩涂上那几堆焚船留下的灰烬上。
“查!那些船,烧之前是什么样子!灰烬里,给老子一寸寸地筛!”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决绝。
接下来的日子,刘老五如同化身为一台冰冷精密的机器,循着郑云龙用命换来的血图和屠村现场的蛛丝马迹,将触角伸向江南错综复杂的官场、商路和隐秘的水道网络。
那些被焚毁的快船残骸,在灰烬深处被经验丰富的老船工辨认出了独特的建造工艺——船肋更密,龙骨接榫处有加固铁箍,船板内层刷着一种特殊的、混合了桐油和某种西境才有的靛蓝染料的防水涂料。这不是普通渔船或商船,更非倭寇惯用的船只,而是……西境水师用于内河与近海巡逻的快哨船!
福禄烟的源头,也被刘老五以铁血手段撬开。
几个在码头上偷偷贩卖“黑糖膏”(福禄烟的隐语)的地头蛇被秘密抓捕,臬司衙门最阴森的水牢里,很快就响起了非人的惨嚎。线索如同剥茧抽丝,最终指向了城西那家挂着“东南茶庄”幌子、背景深厚的巨大货栈,以及频繁往来于江南与西境之间的几支大型商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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